第2099章 哪裡風吹
下午兩個半小時排練結束,向南走出小劇場,看看大廳盡頭的窗外,今天是個陰天,沒有太陽,但天氣有些悶熱。
向南還是沒有去辦公室,而是上樓,去了張向北的房間,開門進去,這一次張向北沒有蹲在沙發上,而是頭對著門躺在那裡。
向南還以為他睡著了,沒料想一聽到動靜,張向北就馬上坐了起來。
向南說:「今天沒有太陽,出去走走。」
張向北瓮聲瓮氣地說:「不去。」
向南走到他跟前,用膝蓋碰了碰他的腿,和他說:「去,陪我去看看我爸。」
張向北抬起頭看著她,問:「回杭城?」
「什麼呀,我是說我爸!」向南說。
張向北明白了,這是要去馮老貴的墳上看看,張向北伸出手,向南握住,猛地往後一拉,張向北被拉了起來。
向南雖然已經接納了劉立杆,但是「爸爸」這個詞,她怎麼也叫不出口,心裡總是有些牴觸,在她心裡,馮老貴才是那個順嘴就可以叫出爸爸的人。
有什麼事要和劉立杆說,向南都是臉朝著他,直接就說事,沒有前綴,不會叫「餵」,也不會叫「爸爸」,好像也不好叫「叔叔」或者「老劉」,更不可能叫「杆子」。
劉立杆似乎也明白這其中的關節,他無所謂,反正叫不叫我都是你爸,這個是改變不了的。
劉立杆鄭重其事地和向南說:「南南,你可以叫我老頭。」
向南臉紅了,覺得好像是有什麼心事被劉立杆戳破,不過,她覺得「老頭」這個稱謂很好,叫起來的距離和親熱程度,不遠也不近,恰如他們的關係,她從此還真的就叫劉立杆「老頭」。
向南一叫,譚淑珍也跟著叫,從此劉立杆在家裡就以「老頭」存在,「杆子」變成了他在外面的名字,從家裡消失了。
其實張向北也是一樣,他很接受小芳成為他的新媽媽,在美國的那幾年,張向北和小芳生活在一起,對小芳有一種依戀,而小芳對他,可以說是比媽媽還要好,張向北做錯了什麼事,媽媽會毫不留情地嚴厲批評或責罵,小芳不會,她只會耐心地和他說。
小芳對張向北的好,有一種小心的成分在裡面,更覺得是一種責任,可正是這種小心,可能小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讓她和張向北之間的親密關係,變得有點不自然,不隨意,不輕鬆。
母親和兒子在一起,不管是兒子還是母親,情緒上來,還不是想發脾氣就發脾氣,都不需要經過大腦的,發完了,相視一笑,或一句話,就可以冰釋前嫌,小芳和張向北之間,沒有這種隨意,不管是對小芳還是張向北來說,都是。
張向北覺得小芳對自己太小心,太過關注了,這種關注,很多時候會變成一種壓力,讓張向北自覺得自己是欠小芳的,必須乖,必須努力,不能耍性子,直到張向西出生,張向北這才感覺到這種關注被分散了,他覺得自己鬆了口氣。
張向北也覺得媽媽不在之後,小芳能成為他的新媽媽是最好的安排,但張向北,還是習慣叫小芳阿姨,而不是媽媽,媽媽是一個特定詞,對應的只是一個人,這個人不在了,但媽媽這個詞並沒有改變,還在心裡,變成了下意識。
比如,張向北想什麼事情的時候,想到媽媽,肯定是指小昭,而不是小芳,想起了媽媽說的話,也肯定是小昭,不是小芳,這似乎是沒有辦法互換的。
好在小芳真的就是他的阿姨,從小也叫習慣了,小芳對小昭的感情也很深,沒有想取代小昭的意思,這讓他們的關係,變得自然很多,張向北叫著小芳阿姨,這個「阿姨」,和一般的「阿姨」還是不一樣,她和「媽媽」很接近。
今天不是什麼節日,公墓里沒有什麼人影,進山的道路空空蕩蕩,連山門口的路障都沒有設置,向南開著車,可以一直開到通往馮老貴墓區的那條上山的通道口。
他們站在馮老貴的墓前,向南把手裡的鮮花,放在墓碑前面,又從包里拿出一包中華香菸,拆開,抽出一支點著,把那包拆過的香菸和這支香菸一起,都放在鮮花邊上,向南喃喃地說:
「爸爸,抽菸,我和張向北來看你了。」
「來,張向北,和我一起拜拜爸爸。」向南拉了拉張向北的手。
兩個人並排站在那裡,低垂著頭,合掌朝馮老貴拜著,向南閉上眼睛,心裡默念著:
「爸爸,你要幫幫張向北。」
向南在心裡一遍遍地默念著,直等到感覺爸爸已經聽到了,她還看到爸爸朝著她笑,向南這才睜開眼睛,她的眼眶已經紅了。
向南不喜歡去寺廟,更不會求神拜佛,她看到每天有那麼多的人,求菩薩這樣求菩薩那樣,就覺得好笑,你們也覺得菩薩太好打發了吧,跪跪拜拜,一支香,菩薩就要保佑你升官發財、升學升職、甚至生子,這算盤打得也太精了。
菩薩就是想幫你,每天求他的那麼多,他忙得過來嗎?
如果真的有另外一個世界,向南覺得,只有爸爸才是會保佑自己,想盡一切辦法幫助自己的人,求菩薩真的不如求爸爸,你是誰啊,菩薩認識你嗎?
最滑稽的是那些到了新年,或什麼菩薩生日,半夜起來,去搶什麼頭香的人,搶到了頭香又能怎樣,菩薩要是那麼勢利,還是菩薩?你最多也就像是演唱會的舞台下面,舉著牌子的那個的人,對,菩薩是看向你了,但他看到的只是你手上的牌子。
誰認識你呀,你去問問那舞台上的,他知道那個舉著牌子,淚流滿面的粉絲叫什麼嗎?
向南背朝著那一排墓碑蹲了下來,面朝著眼前的山谷,她抬頭看看張向北,笑道:「你現在可以練你的蹲功了。」
張向北大笑,也蹲下來,向南頭朝後面轉了一下,好像馮老貴就站在他們身後,向南說:
「你看到沒有,這個人很傻的。」
張向北也轉了一下頭說:「馮叔叔,別聽她胡說。」
兩個人蹲在那裡說著話,直等到那支香菸快燃盡了,向南這才伸手把菸頭摁滅了。
兩個人站起來,朝馮老貴又拜了拜,這才下山。
公墓在橋南,他們回永城中心要經過白沙大橋,還要經過橋頭的新建飯店,已經到吃晚飯的時間,向南問:
「要不要吃辣鴨掌?」
張向北說好,向南把車開上新建飯店門口的高坡上。
點好了菜,向南問張向北:「你喝白酒還是啤酒?」
「不要,可樂。」張向北搖搖頭說。
他站起來,自己跑去放啤酒飲料的冰櫃,打開門,從裡面拿出了兩罐可樂和一罐椰子汁,朝櫃檯那邊舉了舉說:
「老闆,兩罐可樂,一罐椰子汁。」
張向北走回來,把椰子汁放在向南面前,可樂放在自己面前。
「幹嘛?晚上沒事,可以喝。」向南說。
張向北看著向南說:「晚上我想回杭城,還需要準備一些資料,明天開會,小虎他們還等著呢。」
「晚上就走?」向南吃了一驚,問。
張向北說對。
「那我送你去。」向南說。
張向北趕緊說不用,不用。
「一定要,你心裡想著事,怎麼開車?不安全。」向南說。
張向北還是推脫:「可你不是明天還要上班?」
「把你送到,我就回來。」
「不行。」張向北搖了搖頭,「那樣你回來的時候,我也不放心。」
向南歪著頭,輕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她說:
「那這樣,讓丁友松和我們一起去,你總放心了吧,回來他可以開。」
向南說著就已經打定主意,她拿起手機,打給丁友松,掛斷電話和張向北說:
「說好了,四眼也在吃飯,吃完他會去永城中心等我們。」
向南說著扭過頭,朝櫃檯那邊叫:
「老闆,幫我把這兩罐可樂,換成啤酒。」
向南和張向北說:「喝完你就在路上睡一覺,反正你不用開車。」
這事就這樣定下來,張向北拿起電話打給吳歡,和她說,通知股東們明天上午九點開會。
「有想法了?」吳歡問。
張向北說對,我知道我們該怎麼做了。
「太好了!」吳歡在電話里叫道,「可以和我說說嗎?」
「還是不要了,我晚上再考慮一下,明天你一起聽,我說的要是不對,你馬上反駁,我需要你們的第一反應。」張向北說,吳歡說好,我明白了。
張向北接著打電話給馬琳和吳越,和他們說,晚上辛苦一下,我大概三個小時後從永城趕回杭城,你們去公司等我,我需要一些數據。
兩個人都在電話那頭說好。
向南一直看著張向北打電話,等他打完,向南問:「都安排好了?」
張向北點點頭說好了。
「好了就好好吃飯,這兩天,你都沒有好好吃。」
向南說著夾起一個辣鴨掌,放到了張向北面前的盤子裡,張向北嘻嘻地笑著。
向南沒有問張向北想到了什麼應對的辦法,她知道這個辦法還在張向北的腦子裡,還需要繼續打磨,很多時候,想法一旦說出來,就會被固定住,再也不會生長和改變,變得僵硬,還不如繼續留在腦子裡好,前面張向北和吳歡說他不要說,大概就是這個原因。
反正,向南相信,張向北這個傢伙,只要他想好什麼事情的時候,他做出來的時候,總是對的。
向南覺得自己只要相信這點就可以了。
兩個人吃完飯,回到永城中心大酒店,看到丁友松已經在這裡等他們,殷桃也跟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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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