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時日已至2月17日。
齊格飛與塞西莉亞不在家的這幾天，就只有弗雷斯和琪亞娜留在家中。
所幸天命即使進入戰備狀態，也依舊會有人給這倆小傢伙送飯，這才沒讓他們餓死家中。
此刻已是中午，弗雷斯與琪亞娜正坐在飯桌前享用著送來的飯菜。
「爸爸媽媽還沒回來呢，拯救世界需要的時間好漫長啊……」
今日琪亞娜出奇地沒什麼食慾，平時可都是一副餓死鬼模樣呢，她雙手抵在桌上，撐起了自己的腦袋，面上神情盡顯鬱悶。
「耐心等等吧，琪亞娜，爸爸媽媽他們肯定會回來的，不會要太久的。」
為了安慰琪亞娜，心存不安的弗雷斯卻只能笑著說些違心的話。
「嗯，哥哥你說的對，爸爸媽媽他們那麼強，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肯定會早點回來的，琪亞娜以後也會成為一個英雄！」
琪亞娜臉上為數不多的陰霾頓然散去，接著便又是一段壯志豪言。
「要想成為英雄，那就先好好吃飯，這可不像平時的你，平時的琪亞娜現在已經吃完一整碗飯了吧。」
弗雷斯調笑著琪亞娜，並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蛋。
琪亞娜也沒再過多言語而是如往日般風捲殘雲地消滅著飯菜。
即使世間事物再如何繁多，對於卡斯蘭娜家族的白毛糰子來說，飯菜都是絕對不可以被辜負的——
吃飯不積極，腦子肯定有問題！
飯後，弗雷斯開始收拾飯桌，而琪亞娜則在一旁幫他。
過後，就在琪亞娜和弗雷斯準備回房間時，大門處傳來些許響動。
倆孩子同時看向大門處，眸間遊動的期待毫無藏意，是的，他們期許著，期許著進來的會是他們最熟悉的那兩道身影……
門打開了，兩束目光更加聚焦，急著確認自己期待是否會成為現實。
接著，一個戴著斗篷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由於頭蓬遮頭的緣故，兩個小傢伙一時之間並沒有立刻認出這道已有些陌生的身影。
「琪亞娜，弗雷斯，你們不準備迎接一下你們的爸爸嗎？」
男人的聲音沙啞無比，似乎勞累許久，又似剛經歷靈魂破碎的痛苦，但那音色卻是始終未變的——兩個小傢伙最為熟悉的。
男人才剛拉下帽子，露出那張熟悉無比的臉龐，琪亞娜便已經撲了上來。
「爸爸——！你終於回來了！」
弗雷斯比之琪亞娜要緩了一些，卻也是第一時間衝進了齊格飛的懷中。
此刻他心中不安的陰霾已散去大半，他的爸爸安全地回來了。
感人的重逢儼然上演，可懷中的男孩忽而察覺了些許不對勁——
怎麼只有爸爸回來了？媽媽呢？
這一刻，弗雷斯眸間的思緒開始流轉，疑惑誕生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屬於不安陰霾開始延伸擴散，直至又籠罩了他的心口。
待齊格飛放開他們，弗雷斯便迅速問出了這個他無比在意的問題——
「爸爸，媽媽去哪了？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話語擲地，本欲開口說話的琪亞娜將喉嚨里的話咽了回去，並用狐疑的眼神望向齊格飛。
而齊格飛一聞此言，眸中悲寂一閃而逝，弗雷斯並未察覺，但他卻明顯察覺到了自家爸爸的不對勁之處。
「你們媽媽啊，她先去向總部匯報這次戰鬥的情況了，我就先回來了。」
齊格飛撓著頭，同時滿面尬笑地訴出了「事實」
「這樣啊……那爸爸你快給我和哥哥講講，你們是怎麼拯救世界的，我要聽！」
心大的琪亞娜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而後，她的臉上換上崇拜之色，眼閃精光地要求齊格飛講「故事」
可弗雷斯便不一樣了，即便齊格飛道出了「事實」，他心中的不安也仍未消減分毫，那心中隱約的預感反而愈加強烈。
他很想去相信爸爸說的話，他也覺得自己該去相信爸爸說的話…但是他並做不到，因此，他亦正如那湖邊祈禱的虔誠者…急救室外哀哭祈求的家屬人……
期許湖面依然平靜…期待病者得那生機……
所以他沒有說話，他既沒有心安理得地去等待，也沒有去質問。
只是在一旁聽著齊格飛描述的「事實」，他們該知道的「事實」——
「這我可就要和你們好好說道說道了，這一次我們的戰鬥事關世界的安危，那個邪惡的律者企圖毀滅世界。」
「但毫無疑問，我和你們媽媽，成功將這次危機解決！」
……
齊格飛一如往常般講著自己是怎麼怎麼帥氣，是怎樣終結律者的陰謀的，可他卻甚少提及塞西莉亞，同樣…在講述的過程中，他那儼然無神的藍眸深處——
止藏著無邊的悲苦……
就這樣，齊格飛終於糊弄了過去，成功將兩個小傢伙哄上床睡午覺。
他回到了客廳，癱在了沙發上，就如同一具無神無魂的屍體。
這個男人剛剛經歷了失妻之痛，因此他顯得頹喪不堪，但他也非常明白，琪亞娜和弗雷斯是他最後剩下的親人了。
更何況塞西莉亞臨終前囑咐過他，一定要好好照顧這兩個孩子，要讓他們健健康康地長大——
（塞西莉亞…你說過的……所以，我一定會讓他們健康地長大，即便是撒下謊言，騙了他們）
但他也知道，一個謊言需要無數謊言去維持，故而虛假的謊言終有一天會被殘酷的現實狠狠戳破，但他希望不會是現在。
琪亞娜和弗雷斯的年紀還是太小了，齊格飛真的害怕他們無法承受住喪母之痛。
……
時至夜裡，弗雷斯和琪亞娜就要睡覺了。
齊格飛在一旁講著故事哄兩個小傢伙睡覺。
不多時，故事講完，齊格飛分別摸了摸弗雷斯和琪亞娜的頭，表示他們該睡了。
「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們倆答應過我哦，講完故事就要睡覺啦。」
這時，琪亞娜的面色有些許不悅。
「爸爸，媽媽她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琪亞娜想她了。」
聞言，齊格飛愣了愣，隨即答道：
「媽媽她啊，執行的是一項長期且重要的任務，所以這段時間就不能來陪琪亞娜了，我想她也一定很不情願。」
「不過她肯定更不情願琪亞娜熬夜不睡覺哦，所以快睡吧，早點睡，媽媽就會快點回來哦。」
齊格飛巧妙地避開了問題的關鍵，成功將琪亞娜哄去乖乖睡覺了，而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無言著的弗雷斯則深深地望了一眼齊格飛離去的背影。
隨即，他也躺了下去，只是，心焦滿含焦慮的他並無法順利地進入夢鄉。
輾轉騰挪間，不安仍在侵蝕他的內心……
就這樣，失眠似是很久，又似是很短，總之他終於是睡了過去……
在夢中，他來到了一個沒有崩壞、沒有危險、無需被拯救的世界，他還多了一個紫色頭髮的妹妹，聽說是被收養而來……
在夢中，他們一家五口其樂融融，他有著愛他們的父母，有著兩個可愛的妹妹，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那般的幸福……
在夢中，他將溫柔給予了兩個妹妹，承諾會一直守護著她們，尤其對那個被收養而來的紫發妹妹關愛有加……
沒錯的，他沉浸在了這無比幸福美好的美夢中，因為他真的可以好好地與爸爸媽媽一同生活，不需要擔心父母會有身死的危險……
可是…夢不論是否易碎，總都是會碎的……
在他將手伸向他的媽媽時，眼前的媽媽…眼前的場景——它們都如破碎的鏡子一樣，粉碎殆盡了……
一片虛無的黑暗中，白髮的男孩仍保持著伸手的姿勢，但這一次——沒有眼淚，只有緩緩垂下去的手和頭……
破碎的確總是這般突然…現實便是如此，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本來能夠觸碰到的媽媽又成了空……
「『變數』啊，竭盡全力去改變吧……」
空靈的聲音響徹空間，久久迴響而不絕，隨後，弗雷斯不知所措地被打回了現實。
他於床上睜開雙眸，只是，這次他沒有一驚一乍，而是輕緩地坐起身，輕緩地不驚醒一旁熟睡的琪亞娜…輕緩地不發出一絲一毫地聲音……
黑暗的深夜，正是思緒流轉翻騰地大好時機。
心中的焦慮令他想了很久，這是他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痛苦……
終於，他還是想通了他爸爸的諸般不對勁，因此，他一定要去找他爸爸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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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齊格飛講著故事，將兩個孩子哄睡過去。
可他並未發現，弗雷斯其實是裝睡的，他已經準備好與現在去問清楚真正的答案。
不安終究鑄成巨大的惶恐，它需要真相去驅散…即便真相會帶來更劇烈的…足以令身體破碎的痛苦……
齊格飛來到了別墅的院子裡，此刻的他孤身一人看著這一切，顯得孤寂無比。
但他還是看得那般入迷，因為他的眸中浮現的是弗雷斯和琪亞娜在草地上玩耍，跑來追去，而自己和塞西莉亞一臉笑意看著他們的樣子。
（塞西莉亞……還真是懷念啊，以前就是這樣的，琪亞娜和弗雷斯一起玩耍，我們就坐在那裡看著……）
（或是有時候，我和那兩個小傢伙一起玩，而你就坐在那裡，和德麗莎聊得熱火朝天……可是這一切都無法再現了……）
有些過往之所以令人懷戀，就正是因為它有美好積於其中，也更是因為——這種美好已被打碎得不成樣子……
這男人的背影一時間蕭瑟不可言說，院子裡的一切沉寂下來，給他帶來的是更深一層的崩潰……
「爸爸……」
稚嫩卻語氣低沉的童聲在傳來，打破了齊格飛的幻想，他轉頭望去，他的兒子儼然站在院子的門口。
「弗雷斯？你怎麼沒好好睡覺？是有什麼事嗎？」
齊格飛換上了笑容，卻因其倉促無比，而又顯得勉強。
「是的，我有事想問爸爸……」
低著頭的弗雷斯緩緩抬起頭，而齊格飛並沒有意識到自家兒子語氣的不對勁。
「是嗎？說來給爸爸……聽聽，弗雷斯？」
言至後半部分，齊格飛才發現不對勁，因為啊，他看見了弗雷斯抬起頭後，那如死水般空洞無神的藍色眼眸，他也同樣明白，那絕不是這么小的孩子該露出的眼神！
此刻的齊格飛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預感，這份預感亦是愈演愈烈。
「爸爸……媽媽去哪了？」
「啊……我不是說了嗎？媽媽她去執行任務了呀，要很久才能回來。」
這樣的回答明顯沒讓弗雷斯滿足，其眸間心緒變幻，以一種淚眼汪汪的樣子望向齊格飛。
這般可憐兮兮的樣子，任誰都不會願意對他撒謊，而齊格飛也是……
但他終是沒有言語，只是注視著這般模樣的弗雷斯。
「爸爸……你知道嗎？那晚你走後，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去到了一個好黑好黑的地方……不管我怎麼呼喚…都沒有人回應我……」
「但在我哭出來的時候…媽媽她出現了……我以為她是來救我的……可她卻對著我說對不起…說我以後就見不到媽媽了……」
「當時我好想…好想抱住她……但是…但是她消失了……就消失在我面前……」
「在昨晚…我夢見我們一家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無憂也無慮……可是最後…在我將手伸向媽媽的時候…夢碎了……媽媽跟著也一起破碎掉了……」
弗雷斯的聲音越發哽咽，哭腔亦愈發明顯，這顯然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承擔的痛苦，因此，豆大的淚珠落在地上，悲緒的涌流終究開始奔騰……
「所以爸爸……請告訴我…媽媽她到底去哪了……是不是…是不是弗雷斯以後真的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看著這樣的弗雷斯，齊格飛感受到了心臟碎裂般的疼痛，他心疼著…也同樣糾結著……
這一刻仿佛停滯，空氣中的重壓壓抑著下場兩人的內心……
仿若許久過去，但哭泣的男孩仍未停止，而白髮的男人動了起來，他邁出了沉重而遲緩的腳步。
一步……兩步……三步……
注鉛般的腳一步步邁著，而那每一步都要用盡齊格飛的力氣……
終於啊，他來到了弗雷斯身前，隨即蹲下身，抱住了那抽泣的男孩。
「弗雷斯…其實你的媽媽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那是一個需要人走過到自我時間的盡頭…走到終點……才能夠到達的地方……」
齊格飛一字一句地述說著，他的語氣同樣布滿悲傷——他的痛苦不言而喻……
「那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懷中的孩子哭腔依舊，他仍是害怕母親離開的幼小孩童……
可齊格飛只是沉默了，而後他才如是說道：
「你的媽媽…是偉大的英雄……」
過後很久，男孩一直抽泣著躲在爸爸的懷中，卻仍舊躲不過失去母親這件事給他帶來的重擊……
在弗雷斯面前，這件事藏了一天不到，那在琪亞娜面前呢……？
紙是終究包不火的……而燒完紙的火反而會更加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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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怎麼分析琪亞娜的和弗雷斯的DNA，都找不出齊格飛那種力量的來源…卡斯蘭娜家族有拯救這個世界的力量，我一直以為這只是個傳說。」
金髮碧眼的男人盯著前方的虛擬屏幕，若有所思地沉吟著，虛擬屏幕上所顯示的，赫然是琪亞娜與弗雷斯。
「可是，齊格飛在和第二律者戰鬥時展現出的力量，確實一度凌駕於律者之上，看起來，這種力量被藏在了卡斯蘭娜家DNA的最深處……」
「我一定會解開這股力量的真相，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神給我的啟示……」
金髮男人的眼神異常堅定……倒不如說，他其實一直都這般堅定。
「奧托大人，回收部隊已經回來了，在西伯利亞，我們找到了第二律者的遺體，並回收了四塊律者核心，另外，您的那位朋友……」
白髮少女來到此處，向著奧托匯報了西伯利亞的回收情況……以及那位友人的不辭而別。
「她醒來後，沒有和任何人通報，就走了，實在抱歉，您交代過要讓她返回總部的，是我的失職……」
白髮少女的臉頰滲出冷汗，可奧托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要緊，讓她去吧，她會回來的，因為——」
灰發的身影回到了過去生活的地方，可是啊，這裡再空無一物，她撫著已有灰塵的紙張……隨即，再次孤身回到了黑暗之中……
「——她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
數年後，於天命總部的實驗室中……
「K422實驗體也失敗了，用第二律者的DNA和琪亞娜的DNA調製的實驗體，雖然具有生命體徵，但是卻沒有意識。」
奧托點開密碼鎖，並繼續述說著——
「這一次，冒險將第二律者的核心移植到了K423實驗體的體內，可是，第二律者的核心一度損壞過……」
「已經過來18個小時了，實驗體依然沒有意識，看來這也是個失敗品，還是說，第二律者，你不願意醒來嗎？你究竟…在做著什麼樣的夢呢？」
————————
是啊……在那無盡黑暗中，我的確做著一個虛假的夢……
在夢裡，我思念著，思念著那個不是我母親的女人…和那個不是我哥哥的男孩……
懷念著她和他曾經給予我的溫暖，那種溫暖，讓我感到了無比的安心……
我不止一次地想著，如果，我變回一個普通人，我能和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嗎……？
這並不是第二律者的低語…這只是一個失去家人的孩子，眷戀溫暖的低語……
「如果——」
培養倉中，白髮少女終究是睜開了雙眸，她以與他人不同的身份，正式來到了這個世界，她即是空之律者人格的延伸——她更是西琳眷戀溫暖懷抱而誕生的——善的延伸……
「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
我想再聽一次她的聲音——
Ich liebe dich……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