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歲歡停下腳步,問道:「怎麼了?」
杜員外咳嗽了幾聲,「我吃了孫掌柜的藥一直不見好,而您居然能將那吐血的小孩給救醒,您能不能用剛才的法子給我治病?」
「就算不能去根,能讓我稍微好受一點也行,要不然每天從早到晚的咳嗽實在太痛苦了。」
江歲歡道:「既然你沒有吐血,我給你先開幾副藥吧,能夠幫助你穩定病情。」
她目前還不確定,金翎神針和幻香蛇哪個有用,所以不敢輕易使用,若是有用的是幻香蛇,那就更不行了。
幻香蛇那么小,每天最多咬人兩口,要是多了就會累死。
杜員外道:「是剛才給那小孩喝的藥嗎?我看那藥也挺管用的,小孩才喝了半罐子就睜眼了。」
江歲歡苦笑一聲,「不是,那藥的藥性大,非常傷肝,若不是性命攸關,我是絕對不會讓他喝的。」
「你年紀大,就更不能喝了。我給你開別的藥,也能讓你好受許多。」
杜員外只好點了點頭,「那好吧,多謝江太醫了。」
江歲歡轉身回去,對著孫掌柜問道:「我再抓幾副藥,有問題嗎?」
孫掌柜哪敢不同意,點頭哈腰道:「沒問題,您隨便抓。」
江歲歡又抓了幾副藥,包起來給了杜員外。
也不知是那婦人還是杜員外將事情傳了出去,從這日起,京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江歲歡可以將吐血之人給救活。
人們開始稱呼她為神醫,有不少人擠在她進宮的必經之路,一旦看見她乘坐的馬車,就撲過去擋在馬車跟前,哀求江歲歡救命。
第一個受不了的人是元九,那些人總是突然跑出來,好幾次都把他嚇了一跳,差點沒有及時停下馬車。
不到兩天的時間,他的心臟病都快被嚇出來了。
江歲歡也覺得這樣十分不妥,當街攔車實在是太危險了。
而且她發現對吐血之人有益處的東西是金翎神針,乾脆不再去太醫院,還把孟太醫和茯苓請了出來,讓二人用金翎神針給病人針灸,她繼續配製藥方子。
與此同時,楚訣也漸漸好了起來,他不僅每天都按時吃藥,還吃上一大堆的補品,只是每次他吃了藥都會拉肚子起疹子,晚上癢得無法入睡。
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折磨之下,楚訣的意識越來越清醒,一些失去的記憶也全都恢復了。
皇上聽說以後,對劉公公說道:「讓老三過來,朕要見他一面。」
「嗻。」劉公公前不久被打了板子,屁股還沒好全,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太子殿,對楚訣說道:「王爺,皇上想要見您。」
楚訣攥緊了拳頭,眼神寒冷如冰,皇上曾經那般對他,如今只剩下他一個皇子,皇上又想方設法地救他,真是可笑。
他怎會不知道,皇上並不是關心他,只是為了有人能夠繼承大統罷了。
正好,他很想繼承大統。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去告訴皇上,我…本王這就過去!」
臥龍殿內,皇上盤著腿坐在龍床上,手中拿著一個瓷瓶,時不時從裡面倒出一顆藥塞入口中,露出一臉舒服的表情。
楚訣站在龍床邊,低頭道:「兒臣見過父皇。」
「你來啦?」皇上開心地對楚訣招手,「快來,坐到朕的身邊來!」
楚訣眉心皺了皺,雖然他對皇上痛恨不已,還是一眼就看出了皇上的狀態不對勁。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父皇,您這是怎麼了?」
「朕很好哈哈哈!」皇上大笑不已,張開雙手說道:「感謝上蒼,給朕留下了一個親生兒子,沒有讓朕絕後!」
「楚訣,朕的兒子,快過來讓朕好好瞧一瞧你!」
楚訣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坐在了皇上的身邊。
皇上盯著他看了許久,突然說道:「你心裡怪朕。」
「兒臣沒有。」楚訣搖頭否認。
「你有!」皇上的語氣十分肯定,「朕太相信楚逸,差點殺死了你。」
「所以你心裡怨恨朕,是不是?」
楚訣沉默了片刻,依然搖頭說道:「兒臣沒有。」
皇上拿起瓷瓶,從裡面倒出了一顆藥塞進楚訣的手裡,「你要是不恨朕,就將這藥吃下去!」
楚訣驚疑不定地看著手中的藥,問道:「父皇,這是什麼藥?」
「解藥!這是心病的解藥!」皇上推了推他的手,「快吃下去,吃下去以後你就不會恨朕了!」
他抗拒地說道:「父皇,兒臣沒有心病,不需要吃藥。」
皇上板起臉,「你擔心朕會害你不成?」
「這藥可是江太醫給朕的,朕自己都捨不得吃!你要是不吃,就說明你恨朕,朕才不會讓皇位傳給一個恨朕的人!」
楚訣的臉色變了變,將手中的藥放進了嘴裡咽了下去。
皇上笑了起來,「哈哈哈,這才是朕的好兒子。」
「傳旨下去,朕要封楚訣為太子!」
楚訣忽然不受控制地笑了一聲,他感覺心裡積壓的不快和痛苦忽然消失了,整個人變得輕鬆許多。
他從一開始的低笑,逐漸變成大笑,笑得越來越開心,越來越暢快,感覺心中充滿了快樂。
皇上看見楚訣笑得這麼開心,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看來心病還得心藥醫!」
「楚訣啊,你現在還恨朕嗎?」
「不恨了,一點也不恨了。」楚訣說完,二人相視大笑。
臥龍殿外,劉公公聽著裡面此起彼伏的大笑聲,搖頭說道:「廢了,都廢了。」
這笑聲穿過景色美麗的御花園,穿過一座座金頂紅牆砌成的宮殿,穿過鋪了一地金磚的長廊,終於來到了宮門。
可隨即,更加高昂悲痛的哭聲擊散了這笑聲,包裹了整個京城。
吐血的人越來越多,江歲歡和孟太醫他們每天只能救活寥寥幾個,每天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在面前倒下,那些屍體有的被家人帶走,有的無人認領,孤零零地躺在街頭。
京城的棺材供不應求,百姓一個個倒下來,而棺材鋪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有人抱著棺材大哭,有人抱著棺材大笑,希望明日能有更多的客人。
世人的悲歡並不相通,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江歲歡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她每天一睜眼就是看病,配藥,像個陀螺一樣轉動,而她卻感覺不到累,並且也感覺不到難過。
越來越多的人死在她的面前,她已經變得麻木了。
有人哭著喊她神醫,希望她能救自己一命;有人大聲指責她,為什麼不早點配出預防時疫的藥方子;有人不甘心地抱怨,為什麼偏偏是他們染上了時疫,其他人卻沒事?
是啊,為什麼呢?
江歲歡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她為什麼要救這些人呢?
即使救活了他們,也只能得到幾句蒼白的感謝。若是沒有救活,她就會受到無盡的指責、攻擊、謾罵……
她無數次問自己,救人的意義在哪裡?
可是每次都答不出來。
還好這些天以來,不管她熬夜到多晚,顧錦總是會陪著她,有時候她困到睡著,顧錦會將她抱到床上,或是給她倒上一杯熱茶。
顧錦知道她內心痛苦,總是會無聲地陪著她,她堅持不下去時,顧錦不會勸她堅持,也不會勸她放棄,只是溫柔地抱住她,說道:「沒關係,你還有我。」
如果沒有顧錦,她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
「江太醫!」
江府之外的人群里,有人大聲指責道:「你不是神醫嗎?你為什麼救不活我的夫人!」
正在分發藥湯的茯苓無奈地解釋道:「你夫人病得太重,實在撐不下去了,這怨不得江太醫。」
「我不信!她能夠救活其他人,為什麼救不活我的夫人?她一定是不想救!」
孟太醫也上前說道:「你吵什麼?江太醫能免費為你們醫治,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那人不依不饒地喊道:「江太醫,你給我個解釋!」
江歲歡端著藥罐子站在門口,搖頭道:「抱歉,你夫人病得太重了,我無能為力。」
「你既然無能為力,為什麼要號稱神醫?我夫人只是吐了兩次血,而你都救不活她,你還是趁早別當大夫了!」
江歲歡愣住了,是啊,她為什麼不放棄救人,陪著顧錦和小湯圓過平靜安寧的生活呢?
即使這些人都死了,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她研製出了預防的藥物,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她鬆開手,手中的藥罐子掉了下來,藥湯淌了一地,清脆的碎裂聲把茯苓和孟太醫嚇了一跳,二人連忙問道:「江太醫,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