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蠱的雨下得越來越小,隱隱有停的趨勢。
去神廟的山上並沒有鋪石板,路很泥濘,並不好走。
江稚魚、江聞璟和白衍三人用了將近半個時辰,才走到神廟外。
在神廟入口處等著的,正是當日祭祀時所見的大祭司。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見他們急忙迎上來,語氣焦急:「快!人我都已經撤走了,阿母她急著要見你們!」
她眼眶通紅,顯然是剛哭過一場,白衍臉色驟變。
來不及多問,幾人衝進了神廟內,進了裡間,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張大床。
床的四周都是紗幔,看不清人,只能看到從紗幔中露出的,一隻乾瘦的手,耷拉在床邊。
「阿母!」少女大祭司哭著衝過去,抓著那隻手:「阿母,人帶來了!阿母!」
她正哭著,身後一隻手掌突然捂住了她的嘴,緊接著,耳邊傳來少女的低語:「噓,別吵。」
「她在說話,你一哭,都蓋住了。」
躺在床上的人猛地睜開眼。
她連扭頭都困難,但眼睛還是執著地朝床邊看。
床上的動靜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少女大祭司被捂著嘴,聽她這話,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阿母還活著!
江稚魚垂眼打量著她,確定她不會再向方才那樣大喊大叫後,才鬆開了手。
少女大祭司聽話的沒有出聲,殿內頓時寂靜一片。
被少女大祭司抓著的手動了動,嘶啞的聲音響起:「我時日無多,便不跟你們客套了,我知你們此行的目的,也不欲阻止,只有一個要求,她和白衍,我希望你們能留他們一條生路。」
白衍和少女大祭司同時愣了幾秒,眼中瀰漫上悲傷。
江稚魚抿唇。
江聞璟上前一步攔在江稚魚面前:「我們為何要答應你?」
聲音沉默了良久。
「你本該葬身在漠北的黃沙下,如今能站在這裡同我說話,都是因為你身後那人,是與不是?」
江聞璟:「!!!」
他瞳孔微顫,呼吸也霎時間急促起來。
她為什麼會知道?
江稚魚上前幾步,小臉繃緊,神情看起來很是唬人:「別說這些沒有用的,直說你要拿什麼來換就可以了。」
她語氣毫不客氣,白衍和少女大祭司眼神微冷地看著她。
「南蠱聖物,我死後,恐怕日後南蠱也不復存在,擁有此聖物,你便能通古今,知未來。」
這種事情他妹妹也能做到。
江聞璟心中想,面上卻沒有表露分毫。
他們都沉默地看向江稚魚。
「祭祀的祭品是誰準備的?」
江稚魚再次開口,卻是問了個與此事毫不相干的問題。
江稚魚冷凝的視線落在紗帳上,哪怕隔著紗帳,床上的人看不清她的神情,都好似能感覺到那陣,刺骨的寒意。
……
「王上,派去盯著天啟使節的探子說,大祭司要見他們,白衍帶著去了!」
南蠱王猛地從椅子上站起:「為何不攔著?!他們現下到哪了?」
「奴不知,奴一聽到消息,便來稟報王上了。」
南蠱王眼神深思著,在地上轉圈走來走去,前來稟報的人眼看他臉色越來越冷,嘴角卻神經質的揚起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快,去喚人來,把神廟給朕圍了!」
底下的人大驚:「王上,可那是大祭司……」
「正是因為大祭司在那,」南蠱王不耐煩道:「當日宴席上天啟使節做了什麼?埋火藥,殺臣子,還有什麼是心狠手辣的他們做不出來的?」
那人咽了口口水,腦海里想著各種可怕的景象,聲音乾澀道:「王上的意思是,他們會對大祭司動手?!」
南蠱王摩挲著下巴:「十之八九,快去喚人!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是!」
……
天啟。
高子倫跟著侍從走街串巷,走得自己都迷迷瞪瞪分不清是在何處後,侍從才開口道:「公子,到了。」
高子倫抬眼望去,便見十幾個高大壯漢站成一排,他都需仰頭看人。
高子倫眼中儘是滿意之色,他從腰間掏出碎銀放在侍從手上:「這件事,你做得不錯,賞你了。」
「多謝公子,小的多謝公子!」
侍從笑逐顏開,高子倫敏銳地捕捉到了壯漢眼中的垂涎,高聲道:「待事成之後,你們都有,好了,讓本公子聽聽你們今夜的計劃。」
領頭的壯漢拿起一根粗壯的樹枝,在地上勾畫起來:「我已看過地形,今夜我們兵分三路,兩路分別引開守在府外的人,一路進府中待命,也保護公子……」
他一條條說完,每個環節都考慮得十分周到,高子倫愣是沒插進半句話。
詳細講過後,壯漢看著高子倫:「但公子進府後千萬要快些,我們最多只能引開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
高子倫眼中閃過一絲不滿,但想到對方畢竟是錦衣衛,於是點了點頭。
「好,那就今夜子時,屆時公子若是先到,便在這條小巷處等我們。」
壯漢拿手中的樹枝指了指許府周邊的小巷。
……
御書房。
「都安排妥當了?」皇帝輕聲問。
「回聖上,都安排妥當了,人都是在宮裡當差的,高子倫從未見過,不會生疑。」
錦衣衛千戶低聲答道。
皇帝頷首。
他重新批閱起奏摺,再抬眼時,千戶還站在原地。
「還有什麼事稟報?」
千戶遲疑著:「臣、臣當日稟報完聖上後,去詔獄內見了江大人,將此事告知,江大人吩咐臣要將他打得半死,但不能真打死。」
「那就按他說的去做。」
「是。」
……
神廟內,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
少女大祭司當日全程閉著眼,沒看見什麼,此刻略顯忐忑地看著白衍的臉色。
床上的聲音飄來:「祭品由神廟中的人負責,靈童是祭祀上最重要的祭品,兩位殺人如麻,沒想到會對他們起了善心。」
白衍垂下了頭,卻沒想到下一秒,江稚魚竟是笑了起來。
眾人都愣住。
「是我起了善心,還是大祭司起了善心?」江稚魚反問。
「想必是大祭司親手為之,才那般栩栩如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