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果真不愧是親母子,做事手段如出一轍。」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就像是一根暗箭,隨時準備出鞘。
皇帝腳步驟停,譽王的話還在繼續:「現在的賀言庭,不正是當初的你嗎?」
他無視皇帝轉過來後冷若冰霜的眼神,裝模作樣嘆了口氣:「倒是可憐了翎羽,還傻乎乎地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得了你的厭棄。」
「卻不曾想,是他所謂的父親,覺得威脅已除,該讓自己的孩子,認祖歸宗了!」
牢房中頓時寂靜下來,落針可聞。
譽王頗有些得意的看向江稚魚,這等隱秘的皇室秘辛,她絕對不可能知道!
他都迫不及待想看見江稚魚大吃一驚,然後皇帝將她滅口的情形了。
然而江稚魚神情平淡,皇帝更是冷冰冰的看著他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譽王:「……」
怎麼可能?!
江稚魚難不成早便知道了?
皇帝就這般看重她?!
連自己這個親弟弟都不告訴,卻告訴了她?!!!
譽王面色十分扭曲。
對皇帝來說,稚魚知道再多,對他而言都不稀奇,但是譽王就不同了。
他蠢笨異常,若是連他都知道了,那豈不是人盡皆知了?!
【我知道,雖然很不可思議,但這個老登是猜的。】
【靠那些大臣們零零碎碎提供的線索,還有太后暗中攛掇。】
【雖然皇帝做得很隱秘,但畢竟還是有些遺漏,被太后發現了端倪,在皇宮行動總是不便,太后抽不出身去查,只能攛掇譽王了。】
皇帝眼神閃動,照稚魚這麼說,其實譽王是不肯定的,但自己方才的停頓和問話,卻是讓他肯定了。
自己這個弟弟腦子不怎麼樣,運氣卻是好的。
譽王緊咬著牙,打算拿這個作為談判的籌碼。
皇帝卻先一步預判了他,在他開口前道:「你若是想用這個讓我放你一條生路,便不必開這個口了,朕確實有讓言庭認祖歸宗的想法,你也說了,如今威脅盡除,旁人就是知道了又如何?」
「更何況,以如今言庭的能力,也沒有人能動得了他。」
他的語氣中隱隱透著驕傲。
譽王被他頂得一噎,手中最後一絲退路也被皇帝截斷,譽王神情空白了一瞬,緊接著,便是難以抑制的暴怒。
「憑什麼!憑什麼從小到大,受到誇讚的總是你,我無論多麼努力,他們的眼中,也從來沒有我!」
皇帝雙眉蹙起,江稚魚也是一樣。
隨後兩人異口同聲道:「你努力什麼了?」
譽王:「……」
他努力……他努力……
嘖!
江稚魚本來開始看這本書就是潦草掠過,打發時間用,後來意外穿書,才從頭到尾開始細看。
反正從頭看到尾,她也沒看出譽王努力了啥。
皇帝是按自己對譽王的理解,真誠發問。
幼時有父皇母后護著,他不喜讀書,每回做的事也都蠢得令人發笑,沒有人把他當作威脅,就連當初自己奪嫡時,與自己相爭的皇兄,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弟弟,竟有反水的腦子,對他毫不設防,自己才如此輕鬆。
在之後,便是讓自己攆去了西北,縱使西北之地苦寒,但他設宴享樂可一個也沒落下。
現在說努力,呵。
對此,江稚魚銳評:
【薛丁格的努力。】
氣氛再一次沉寂了下來,譽王醞釀起的情緒也因他們的問話消散,他緊咬著牙,滿眼怨憤。
「今日,是朕最後一次來見你,若還有其他話,便一併都說了吧。」
聽出他語氣里的決絕,譽王嘲諷一下:「我同你這背信棄義之人,可沒什麼話講……你且記住,待我身死,必將化作厲鬼,讓你夜夜不得安眠!」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似有懷念。
緊接著,他轉身便走,這回無論譽王在身後如何痛罵、哀求,他都再未回過頭。
出了門,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個『門神』,四人兩兩一組,對視間,空氣中都仿若閃出了電閃雷鳴之感。
皇帝愣了一下,再眨眼看時,卻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四個人都湊了過來。
來刑房一遭,好似將這一天的精力都用了,皇帝擺了擺手,滿眼儘是疲憊:「刑茂之呢,讓他過來。」
一直躲在暗處的刑茂之和千戶趕忙上前了兩步。
「聖上,臣在。」
「都已審了?」
刑茂之頷首,皇帝那番話被眾人聽見後,都不用他們再去審了,一個個哭天搶地的,都交代了。
皇帝沉聲道:「既已問清,凡是參與此事的,便都擇日問斬,此事皆是他們一人之過,便不必牽連族中了。」
刑茂之躬身:「聖上仁德,臣現在便去辦。」
謀反之罪,一旦確認了,那是要誅九族的,皇帝這番處置,確實當得起仁德二字。
不過,眾人也都知道皇帝這般處置的原因。
譽王以皇帝不是皇家血脈為由發動的謀反,若沒有證據,如何會吸引朝中半數朝臣的支持?
若是皇帝還按往常一般誅九族,連帶他人,難免日後不會被百姓議論是為滅口,如今只是禍及自身,反倒證明了皇帝問心無愧,不怕人提起此事。
比直截了當的殺,更能抵悠悠眾口。
皇帝聽著江稚魚心裡的誇讚,只覺通神的疲憊都緩和了許多,但詔獄也畢竟森冷,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吩咐完怎麼處置,皇帝便起程回宮。
從詔獄出來,看見太陽,竟恍然讓人有了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皇帝深深嘆了一口氣,堵在心頭的那股鬱氣,也好似隨著這口氣被嘆了出去,他神情緩和了些。
自己幼時,對這個弟弟,不是沒有期盼過的。
自記事起,他便跟在自己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寸步不離。
兩人之間,也是兄友弟恭。
直至父皇追求長生,宮中道士,做法之人不斷,自己跟在父皇身邊整日忙碌,待回過神來,昔日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弟弟已經不見了。
皇帝再次嘆了一口氣,將這些事都拋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