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在心裡重複了一遍宋時微的身份,桃紅眼睫微垂,遮擋住的眼眸若有所思。
她是從下人堆里爬上來的,別的本事沒有,最大的本事,就是識人了。
一個養女,當真能讓江昭榮做到此等地步嗎?
便是親生女兒,也不一定吧。
從斷親一事上,可以看出,江昭榮並不是一個重情之人,所以自己一開始也沒打算他能對自己有幾分情誼。
若是為了利,明眼人都能看出,聖上有多器重江稚魚,若是在宋時微和江稚魚中選,她定是會選江稚魚的。
在大事前,能驅動人做出選擇的,無非情與利二字。
江昭榮無情,既然無情,那便是利了。
在江昭榮心裡,宋時微帶來的利,是要大過江稚魚的?
他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桃紅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卻裝作慍怒:「不過是一個養女,如今參和進了這等大事中,若是聖上怪罪下來,您就是不考慮旁人,也要考慮考慮您剛出世沒多久的孩子吧!」
提起孩子,江昭榮噎了一下。
桃紅繼續小聲嘟囔道:「這般大事,換做是誰,都是要先撇清關係的,您可倒好,還惦記著她的性命,對她這般好,這宋時微怕不是養女,是你親生的吧!」
「啪!」江昭榮拍案而起,雙目儘是冷漠:「胡言亂語什麼!我做什麼決定,什麼時候能輪到你插嘴了?!這幾天,倒真是讓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
他的樣子實在是惱羞成怒,桃紅像是被他嚇住一般怔在原地,噤了聲。
江昭榮深吸幾口氣,只覺屋中每一樣東西在他眼中看著都不如意,惡狠狠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待他走後,桃紅一掃面上的戰戰兢兢,漂亮的臉有幾分扭曲。
宋時微,她身上究竟有什麼?!
……
動盪的一夜過去,翌日天剛蒙蒙亮,江康安便被皇帝的人請走了,還特意留了兩人,等著江稚魚睡醒,再讓她進宮。
江康安跟著人一路進了御書房,除了他還有蕭翎羽和蕭明燁。
見人到齊,皇帝輕咳一聲:「昨日的情形,朕也不贅述了,朕欲發兵征戰南蠱,你們有什麼意見?」
攻打南蠱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因此無人感到驚訝,眾人沉默了一瞬,齊聲道:「謹遵聖上吩咐。」
皇帝擺擺手:「朕讓你們來,不是聽這些虛頭八腦的空話的,如今朝中將近一半的大臣都在詔獄,這些空位都需人來補上,還有他們牽扯的下面的那些官員,也要一同清算。」
「如今正是用人之時,你們有什麼人選也都舉薦出來,難不成,還要朕親自去請?」
皇帝笑著調侃了一句,三人的臉色皆有幾分放鬆。
「領兵的人朕已有打算,讓聞璟去吧,」皇帝看著江康安,思索了一下,道:「他身邊那個叫季童的,便不必帶了。」
既然已知曉了他的身份,無論是想將計就計還是什麼,總歸是有風險的。
人可以留著之後再處理,南蠱一事,卻容不得任何差池。
乍一聽見季童的名字,蕭明燁愣了一下,聽到皇帝說不必帶了,蕭明燁臉上的笑意更深。
早該如此了,他從開始就覺得這個季童給他的感覺很不好,讓他無端生著幾分厭惡之心。
沒想到,和他有同樣感覺的,竟然是自己的老子。
不愧是父子同心啊!
江康安應了一聲:「臣定轉告聞璟。」
南蠱領兵一事確定好人選,接下來,便該決定大臣了,本來皇帝是想在早朝上談及此事的,可朝上的一半大臣,多數都在彈劾稚魚,只因稚魚當時明明可以挾持譽王,卻選擇做了撒手掌柜。
皇帝知道江稚魚是不想擾了自己的計劃,畢竟若是她當時挾持了譽王,又怎能從譽王口中,套出這麼多的人呢?
他以為自己的臣子在事情塵埃落定後,也能反應過來,結果上朝時,他們就給了自己一個當頭棒喝。
皇帝登時就不想開口了,匆匆散了朝,又派人將江康安請了過來。
到底是舒適的日子過夠了,如今是一點腦子都懶得動了!
一心都只在乎他們自己的小命!
真當自己也同他們一般,老眼昏花,看不清局勢了嗎?
皇帝心裡暗想,若不是現在正缺人,他也不想留這些蠢物在了。
因著之前的調侃,皇帝再出聲時,三人相繼推選了一些人,零零碎碎敲定了十幾人,外面的日頭便已高懸了。
江稚魚便是在此時進來的。
她一進來,三個人皆鬆了一口氣。
推選官員可不是小事,若是推上去一個貪官、奸臣,自己也受影響。
蕭翎羽雖為太子,接觸的人最多,但也因著這個身份,不宜與任何人私交過甚,江康安沒出事前,倒有不少好友,可出事後,聯繫的也沒幾個了,蕭明燁便更不用提了。
自小便被送去了幽州,京中能認識的人都屈指可數。
說是讓他們三人來推舉,可就是定下來的十幾個人中,一大半還都是皇帝提的。
聽清楚來龍去脈後,江稚魚心裡毫不克制地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皇帝是會選人的。】
皇帝:「……」
江康安:「……」
蕭翎羽:「……」
蕭明燁:「……」
這一刻,四個人的沉默震耳欲聾。
整個御書房,在他們耳邊,都迴蕩著江稚魚放肆張狂的笑聲。
每個人手中都有一本名冊,福平將名冊遞給江稚魚。
在看到名冊上可憐的人數時,江稚魚的笑聲更猛了。
「這景宏,稚魚覺得如何?」皇帝忍無可忍,指著畫冊上的人,問道。
笑聲緩慢停止,江稚魚回想了一下:「回聖上,臣沒接觸過此人,不敢妄下定義。」
【沒什麼大才,但也沒犯過什麼大錯,倒是可用,等之後騙皇帝說接觸過了,再告訴他。】
其餘幾人:「……」
能把欺君之罪說得這麼輕巧,怎麼說呢。
不愧是你!
皇帝輕勾起嘴角,假裝沒拿穩筆,在這人下面,輕點了一筆。
之後便都是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