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說的非常婉轉,婉轉到人人都知道他想幹什麼?
那就是消滅李氏政權,將交趾重新納入大宋的版圖內。
而他提出的皇帝是百姓僕人的這一理念,雖然在當下有些大逆不道,但卻是實實在在的道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皇帝一直都在換,但是百姓卻還是那一群百姓,皇帝離不開百姓,但是不見得百姓就離不開這皇帝,地球不可能圍著一個人轉動,孰輕孰重是一目了然。
而且這也給劉慶覃出了一個大難題,如果他答應了,且不說他沒有這個權力,就算他有,他若說出這話,那就是對皇帝的不忠,但如果他不答應的話,遠的就不說了,升龍府一戰是無可避免,那麼升龍府內的百姓又將會面臨一場浩劫。
到了現在,反而這問題變得非常清楚,究竟你們是想做百姓的僕人,還是主人。
幸好劉慶覃沒有權力是決定這一切,這也讓他輕鬆了許多,試探道:「如果我們不答應呢?」
李奇笑道:「我不太喜歡責怪別人,因為我知道人都是自私的,每個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從他們自己的角度去考慮,對於本人而言那都是正確的,所以不管你再怎麼去責怪,也不可能抹掉一個人身上的自私,這是人性。我一直以來都覺得責怪其實就是在浪費時間,所以我通常是跳過責怪的部分,選擇給予懲罰,這同樣也是一種自私的決定。
所以你們答應與否,我都能夠理解,但我也有我的打算,也希望你們能夠理解。不過我必須要提醒你們一句,你們的自私害的不只是你們一人,還有很多人會因此受到傷害,當然,如果我們雙方都將百姓作為心中的利益,那麼就擁有共同的目的,我們就有足夠的理由去追求一個雙贏的局面。」
話里話外都充滿威脅的意思。
劉慶覃輕哼一聲,道:「你說的倒是好聽,但是你也說了,人都是自私的,有誰願意將頭伸出去讓別人宰。」
李奇道:「除了那冼平以外,一個人也不會死,如果你們接受我們的條件,那你們就是我大宋子民,過往的種種都將會煙消雲散,至於你們的皇室,我可以保證,不僅不會傷害他們,而且還會給予他們榮華富貴。
當然,這必須要用他們權力去換取,這個世界是非常公平的,也是非常現實的,況且,如果他們願意投降,我們為何還要殺他們,讓他們去汴梁好好享受人生不是更好嗎。
至於你們的話,我信奉的一直都是能者居之,只要你們有本事,你們就一定能夠盡情的發揮,我會留一些人在這裡管理這片地區,因為你們這些久居在這裡的官員一定非常了解當地的民情,這是我們需要的,只要什麼是為了百姓好,我就會做什麼,這就是我們的底線,在這之上,一切都可以談。
反之,就沒有任何談的必要了,我很想將心中的計劃盡數告訴你,但是我覺得現在談這些太早了一點,等到你們答應了我們這最基本條件,我們再詳細的談談。」
這一番話說的很直接,沒有任何餘地留給劉慶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去復命,他此趟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了,他已經知道了大宋的底線,只是這個底線他們能否接受,那就猶未可知了。
「樞密使,他們現在哪裡還有跟咱們討價還價的資格,你其實犯不著跟他們說那麼多,是降還是打,給他們這四個字就行了。」
站在營地門前,望著劉慶覃他們遠去的車影,牛皋這廝大咧咧的說道。
趙菁燕笑道:「牛將軍,樞密使說那麼多,只是告訴他們一個去說服自己和其他人的理由。」
「說服自己的理由?」
牛皋撓撓頭,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李奇一本正經道:「還是那句話,我喜歡以德服人。」
認識你這麼久,我還真是從未見過你以德服人,騙人倒是見過不少。趙菁燕輕輕一笑,突然問道:「那你說他們會答應嗎?」
李奇笑道:「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也許現在他們還不會答應,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們就一定會答應。」
趙菁燕好奇道:「你指的是?」
「高氏。」
「高氏?」
趙菁燕眨了下眼睛,突然啊了一聲,欣喜道:「我明白了。」
李奇翻了翻白眼,道:「這麼快就明白了,我還準備在你面前顯擺一番的。」
岳飛好奇道:「樞密使,軍師,這跟高氏又有什麼關係?」
李奇朝著趙菁燕道:「還是你說吧。」
趙菁燕笑道:「高氏一定先交趾一步投降於我們的。」
「啊?」
岳飛大驚道:「高氏會來投降?」
趙菁燕道:「相比起交趾王室而言,高氏已經沒有任何選擇和反抗的餘地了,不管是投靠交趾,還是投靠我們,對於他們而言,其實都沒有差別。
他們如今已經是喪家之犬,誰人能保住他們性命,他們就會臣服於誰,如今交趾都自身難保,如果他們進入升龍城,等到我們攻破升龍城,他們同樣還是會成為我們的俘虜。
既然如此,何苦還走那麼多彎路,不如直接來投靠我們,或許得到的還會更多,而後面的段氏又一定會斬草除根,這世上除了我們大宋,再也沒有人能夠保他們性命了。」
李奇補充道:「不要忘記,高氏身邊還有兩萬交趾士兵,如果我們能順勢將他們拿下,那麼升龍城的士氣必定會跌倒低谷,我想他們一定會在西面的那十萬大理軍趕到之前出城投降,這樣他們還能多出那麼一點點討價還價的空間。」
牛皋興奮道:「是啊。俺怎麼就把吳玠他們給忘了,看來一切都在樞密使的掌控當中。」
李奇道:「整件事的每一個細節都在我腦海里過濾上千遍,我花了這麼多努力,這些都是我應得的。雖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你如果下了十成功夫,那麼你就能獲得九成的勝算,這其實也是非常公平的,而且上天也只會垂青那些努力的人。」
「樞密使金玉良言,我等必當銘記於心。」
「什麼金玉良言,我只是想讓你們別偷懶。」
在升龍府以西,有一個名叫站奏縣的地方,此時這裡停駐著一隻數萬人的兵馬,這一隻兵馬正是從大理逃回來的高交聯軍。
「呼——!」
只見一個華服老者蹲在小溪邊洗了洗臉,他看著水中的倒影,眼中儘是哀傷,這短短一個多月內,他卻好像蒼老了幾十歲。
此人正是曾今的大理相國高明順,一年前他還能在大理呼風喚雨,但是誰能想到一年之後,他就成為了喪家之犬。
世事難料啊!
得虧段正嚴第一次追擊失敗,再加上吳玠從中作梗,才給了他們足夠多的逃跑時間,否則的話,他們運送這麼多金銀珠寶,能否逃出大理,都還是一個問題。
「報——!」
一飛騎飛奔來此,馬還未停下,那護衛就從馬上跳了下來,快步走到高明順身邊,道:「啟稟相國,宋軍已經包圍了升龍府。」
「什麼?」
高明順身體一晃,險些倒了下去,幸虧邊上一位隨從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但是他顧不及自己的身體,上前一步,不甘心道:「你說什麼?」
那哨探顫聲道:「宋——宋軍已經包圍了升龍府。」
「這是天要亡我啊!」
高明順悲鳴一聲,兩眼一黑,登時昏厥了過去。
這交趾可是寄託了他所有的希望,然而這一刻,他是已經徹底絕望了,這種打擊他根本承受不了。
過了將近半個時辰,高明順才在御醫的救治下清醒過來,此時高氏集團的成員皆站在床前,他望了眾人一眼,一聲哀嘆:「你們都知道了。」
不少人沉默,不少人稍稍點了下頭。
一人突然惶恐的叫道:「相國,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叫聲非常恐慌,眼淚都流了下來。
高明順雙目輕輕合上,搖著頭道:「想不到天下之大,竟無我高家容身之處。」
有一些人紛紛掩面哭泣起來。
他們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是退無可退,但是他們又非常怕死,不敢與敵人決一死戰。
這時候一人突然站了出來道:「大伯,天無絕人之路,或許我們還有一條生路可行。」
此話一出,大帳內所有人都為之一震,趕緊尋聲望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此人姓高,名傑,當初就是他送燕窩去汴梁的。
高明順急忙問道:「傑兒,你-——你難道有辦法?」
高傑道:「這世上唯有一人可救我們一家。」
「誰。」
「傑兒,那人是誰?」
「高傑,你快說啊!」
高傑遲疑了一會兒,道:「各位叔伯,如果小侄說錯了,各位叔伯可也別怪罪小侄。」
「還有什麼比現在更困難的,你快些說吧。」高明順急切的說道。
高傑道:「此人就是大宋的金刀廚王。」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高傑繼續說道:「我們雖然與段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我們與金刀廚王,或者說是與大宋並無恩怨,他們幫助段氏來對付我們,只因為段氏是向著他們,而我們是與交趾交好,我們為何不主動去投靠大宋,如此一來,我們至少還能保住性命,這與我們投靠交趾的初衷沒差。」
高明順一聽,覺得此話大有道理,隨即又皺眉道:「若是幾個月前,我們或許還能如此,可是如今我們已經被逼到絕境了,此時若去投靠大宋,他們會答應保我們性命嗎?而且大宋與段氏的關係一直都非常好。」
高傑道:「這裡已經是金刀廚王說得算,小侄曾與這金刀廚王有過一面之緣,此人行事常常出人意料,如果我們願意奉上那些錢財和那兩萬交趾士兵,我想他會答應保我們一命的。」
高明順沉吟半響,又朝著其餘人問道:「你們怎麼看?」
「我認為傑兒說的非常有道理,如今只有金刀廚王能夠救我們了。」
「是啊,我們何不去試試。」
其餘人紛紛贊同,他們現在只求保住一家大小的性命,其餘的他們真的不敢妄想了。
高明順點頭道:「那好,傑兒,此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大伯請放心,侄兒一定不辱使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