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實為下策

  第78章 實為下策

  當然,丁謂的權勢雖大,可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怕他。

  最典型的就是那幫言官。

  大宋有祖宗之法,宰執不得干預言官奏事,所以,丁謂管不到他們。

  但是,這不代表丁謂就沒有辦法。

  按照制度而言,章奏分為幾種,除去用作謝恩,道賀等禮儀用途的表,疏之外,奏事的文書,主要有奏札和奏狀兩種。

  奏札一般是高級官員才有的特權,普通官員除非殿上直奏,否則依照制度,

  都只能使用奏狀。

  這一點和申狀的道理是一樣的,都是為了避免皇帝被繁瑣細務占據大多數的精力。

  所以,奏札和奏狀的最大區別就在於,所有奏札,皇帝都必會御覽,但奏狀因為數量太多,皇帝只會在精力允許的狀況下挑選一些批答,其餘則會降出,交由中書處理。

  但無論是哪種章奏,都應該是經由通進銀台司先送宮中,再決定皇帝御覽或者降出。

  這種制度,本就是為了防止宰相擅權,屏蔽內外。

  可丁謂成為首相之後,卻破壞了這種制度,他讓通進司將所有的章奏都先送中書,由他閱看過後,再送宮中。

  這也是之前諸宰執都對他不滿的原因。

  因為本是違制之舉,所以這些章奏,只送給丁謂一人,他看過之後,便送回通進司,而其他的宰執,則被排除在外。

  當然,在這些章奏當中,還有一類,是加密封送,通進司也無權開拆的,謂之實封。

  一般來說,涉及邊機、急速公案、臣僚及民庶言朝政闕失、民間疾苦的奏章,會用到這種形式。

  因其本身就是密封好的,所以一旦開拆,就會留下痕跡,所以,通進司也不敢讓丁謂閱看其中內容。

  所以,這個時候,就用到了雷允恭。

  實封的密奏,在送入宮中後,會交由尚書內省的女官開拆,分揀,進呈。

  這個過程當中,負責文書轉遞的雷允恭,便可以提前獲知實封章奏的內容,

  找機會泄露給丁謂。

  通過對申狀,通進司的控制,再加上和雷充恭的勾連,丁謂才實現了對朝政的全面把持。

  不誇張的說,在先帝駕崩後的這段時間裡,丁謂的權勢已然膨脹到,可以讓一切對他不利的消息,全部都送不到太后和官家的面前。

  這才是所謂勾結內外,屏蔽聖聽這八個字真正的含金量!

  王曾的話音落下,廳中卻顯得有些沉默,眾人紛紛將目光看向了上首的馮拯。

  無他,王曾的這個提議,雖然從道理上來說無可厚非,但是,卻實實在在的觸動到了馮拯的利益。

  畢竟,大家都是俗人。

  丁謂擅權的時候,人人恨他恨的咬牙切齒,可丁謂倒了,馮拯成了中書唯一的宰相,他焉會不想著,自己是否也能有同樣的權勢?

  果不其然的是,馮拯聽了這話之後,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太好看。

  要知道,他想商議的,是如何把丁謂一黨從朝中給逐出去,然後大家各分地盤,把自己的人塞進去。

  可誰想到,這王曾一開口,就朝他砍了過來。

  僵硬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馮拯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溫和一些,

  道。

  「王參政所言有理,丁謂弄權之人,我等當引以為戒。』」

  「通進司本非中書轄屬,其中章奏,應先送宮中,待太后與官家閱看降出之後,再由有司覆奏。」

  「臣僚實封之奏,實乃機密,亦當重新申斥,嚴禁內宦私自降出。」

  誠然,馮拯也有攬權之意,但是,他又不傻。

  丁謂的前車之鑑擺在那,若是像他一樣肆無忌憚,那麼,下一個被流放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對於王曾的提議,馮拯大部分還是贊同的。

  但是,細品他的話就可以聽得出來,王曾提出的三點,他只確認了奏札和實封兩點,至於申狀,他是隻字未提。

  說白了,馮拯沒有像丁謂那樣,勾結內外一手遮天的想法,但是,他也不想放棄丁謂給中書帶來的,對朝中諸司的強大壓制力。

  應該說,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舉動,

  因為,通進司將奏札拿給宰相,包括內侍將實封偷偷透露出來,有利的都是某一個人。

  但是,申狀面對的是整個中書。

  臣下奏事,用申狀越多,某種程度上就意味著,中書能夠干預和控制的事務越多。

  這一點,對於整個中書的所有宰執來說,都是有好處的。

  但是,緊接著發生的事,卻讓馮拯感到更加不悅。

  因為,王曾並沒有順著他的話往下說,而是直接了當的道。

  「不僅是通政司和宮中應當重新申斥,我等還應重新釐清章奏與申狀之區別,待太后及官家批答後,將詳細章程付送諸司,以杜絕此後再有大臣,借權勢欺壓諸司,行改奏為申之事!」

  這話一出,馮拯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應該說,這種在中書之中頂撞宰相,各執己見的情況,在以往發生了很多次,馮拯也應該習以為常了。

  可問題就在於,以往的時候,王曾頂撞的是丁謂,馮拯是那個坐在旁邊看笑話順便拉偏架的人。

  所以,他樂得這種事情發生。

  但現在局勢一變,馮拯立刻就體會到,平時丁謂跟王曾吵架的時候,到底是怎樣的心情的—-----他現在恨不得抄起眼前的文書,直接砸到王曾的臉上,讓他知道知道,誰如今才是中書的宰相!

  黑著一張臉,馮拯的口氣也變得多了幾分壓迫感,問道。

  「王參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丁謂已經被流放崖州,難道說,你覺得這中書之中,還有像他一樣的權臣嗎?」

  說著話,馮拯的目光在中書的每個人臉上掃過,威嚴之感彰顯無疑。

  但可惜的是,他壓根就不是這種專橫的性格,而王曾這些年下來,連丁謂這般跋扈的人,都絲毫不懼,又豈是會被這點壓迫感嚇倒的?

  當下,王曾便開口道。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丁謂之事殷鑑在前,我只是不想有一日,再出現類似情形,否則,無論是對朝廷社稷,還是對中書眾臣,都非善事,不是嗎?馮相!」

  最後的幾個字,王曾甚至刻意加重了聲音。

  這更是讓馮拯心中一陣火起,他沒想到,自己剛剛的這副神色,不僅沒有壓住對方,反而還反過來被威脅了。

  聽聽這番話.—..—.什麼叫類似情形?

  是指的丁謂攬權,還是指的丁謂被流放崖州?

  這王曾最後還特意把他點了出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不就是警告他,不要存著效仿丁謂,有攬權之舉嗎?

  馮拯臉色陰沉之極,心中忍不住一陣陣的怒罵。

  無禮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