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古怪
張元此刻的態度十分謙卑，和上一次見面完全不同，
但是，越是如此，范仲淹卻越感到警惕。
宋軍向前逼近的消息，他當然是知道的·王守規告訴他的。
自打上次的事情之後，范仲淹就明白，官家將此人派過來，就是為了讓他能夠及時的掌握最新的消息。
至於渠道，要麼是皇城司的探子，要麼是邊軍的探子，大概率是前者。
不過，范仲淹也並無意追探至少不是現在這個當口追探。
按照王守規給的消息，朝廷對夏州用兵，主要還是想要迫使元昊談判。
所以，眼下的這個劇本，應該是合理的。
不過，也有些太快了吧？
心中升起一陣狐疑，范仲淹想了想，道。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一切都好，這樣吧，讓西平王親擬一份奏章，寫明党項諸部此前劫掠我大宋商隊之事，表明請罪之意，轉交於我，待我呈送我朝陛下之後，再決定撤兵與否。」
話音落下，果不其然，對面的張元立刻就變了臉色。
一旁的沒藏訛龐頓時又怒氣沖沖的站了起來，斥道。
「你們宋人，好不要臉，分明是你們突襲我宥，綏兩州，如今我王顧及多年情誼，委曲求全，
不願繼續追究，爾等卻一再咄咄逼人，真當我党項一族男兒沒有血性嗎？」
嗯，這味兒對了。
看著對面氣的跳腳的沒藏訛龐，范仲淹反而覺得這才是正常的狀態。
不過，他並沒有說話，因為現在這裡，握有決定權的，顯然不是沒藏訛龐。
「張宰相怎麼說？」
張元後槽牙都快咬碎了，他沒想到，這個宋人不僅無恥，而且還得寸進尺，簡直是沒有一點儒家士大夫的風範。
然而，人在屋檐下，說到底，現在是西夏這邊處於劣勢，既然自己是來求人的，自然是得受委屈。
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張元道。
「范諫議，劫掠商隊一事，如今尚無證據查明，到底是不是我党項中人所為，何況，這件事情此前晏參政來使的時候，不就已經商量好了嗎？」
「吾王已經答應增開榨場，而且，現在也一退再退，就連宥，綏兩州之事，也不再計較，只求能夠恢復修好，如此誠意，范諫議還要讓吾王上本請罪，怕是有些不妥吧。」
「又或者，范諫議此來，並沒有止戈息戰的誠意，就是為了要和我党項一族繼續開戰？」
儘管竭力壓制自己心中的不滿，但是，張元明顯還是難以平復自己的情緒。
不過，他的這番話，卻也讓范仲淹敏銳的察覺到了些什麼，心中很快有了判斷，道。
「張宰相此言，可真的是誤會了，我朝陛下向來仁心仁德，從不欲輕起戰事，也罷，既然張宰相都這麼說了，那我修書一封，派人送回青澗城，請王軍州決斷此事便是。」
說罷，范仲淹並沒有繼續停留，起身拱手，轉身便離開了府衙。
待他離開之後，張元的臉色迅速就陰沉下來，冷聲道。
「就讓你們再囂張一段時間，過些時日，有你們好看的——.」
當天下午，使團就派出了十幾名輕騎，連夜趕往青澗城。
青澗城官衙當中，儘管攻打宥，綏兩州的戰事已經告一段落，但是，王曾卻依舊留在青澗城中，繼續主持著大軍的相關事務。
「大帥，范仲淹使團送來急報。」
種世衡匆匆走了進來，手裡捏著一份軍報。
王曾原本在處理軍務，聞聽此言，立刻停下了手頭的事務，將軍報接了過來，抬手拆開，細細的看了起來。
「大帥，狀況如何？」
「范仲淹懷疑，對方是在詐和。」
王曾眉頭緊皺，片刻之後，他走到旁邊牆上掛著的邊境地圖前，道。
「狄青所率的一千騎兵，加上劉平所率的七千人，應該已經到了夏州附近，這股兵力，按照之前預計的情況來看，是能夠給元昊一定的壓力的。」
「但是，要說就此攻陷夏州，其實你我都清楚，這不太現實。」
種世衡跟著上前，同樣擰起了眉頭，道，
「不錯，夏州軍在党項的各部族軍當中，也是精銳之軍，其人數至少也有七千人左右，如今天氣寒冷，我軍奔襲而來，本就處於劣勢，再加上對方有城池可以據守，周邊也能調兵來援，除非我方繼續派軍，否則，直接攻陷夏州的可能性很小。」
這麼多年駐守在邊境，種世衡對於西夏的兵力部屬和情況，不說是瞭若指掌，但是，也絕對是如數家珍。
所以，他非常認可王曾的結論，
那就是以目前的兵力，可以展示出宋軍繼續向前的決心，藉此來給元昊施加壓力，但是，要說讓對方方寸大亂，就此直接滑跪，倒是不太可能。
「那你覺得，元昊如今是什麼打算？」
王曾將軍報遞給種世衡，開口問道，
種世衡細細的看了一遍，思索片刻，道。
「從軍報上來看，張元回去了一趟之後態度大改，不僅放低了姿態，而且，還不再提起宥州和綏州之事，從情理上來說，不能排除元昊在見到我大軍繼續向夏州進發之後，審時度勢，決定放低姿態。」
「但是，一則以元昊的性情，他這個決定下的未免太快了，二則范諫議提出，要讓對方上請罪札子，張元斷然拒絕，也頗有幾分奇怪。」
事實上，按照王曾和種世衡的打算，他們派劉平和狄青帶兵到夏州去，是做好了打一場硬仗的準備的。
如今的西夏拖不起，即便最終能保住夏州，可這場戰事消耗的代價，也是兩線作戰的西夏無法承受的。
所以，打上一段時間，不管誰占優勢，元昊都會最終服軟，這才符合他的性情。
但是，現在的狀況是，夏州軍根本就不和宋軍接觸，即便是他們在城外巡邏的許多隊伍，都一一被宋軍被圍殺之後，也只是一味的龜縮在城裡毫無反應。
這的確不符合元昊的做事風格。
沉吟片刻，種世衡道。
「大帥，從軍報來看，元昊現在急於讓我大宋退兵，但是，卻不肯上請罪札子，結合夏州軍的情況來看，我覺得，范諫議的判斷沒有錯。」
「不出意外的話，元昊求和是假，哄騙我大軍撤退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