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入城風波
天上的雪花零星飄落,落在地上,有些融化,有些成為積雪,在黑的土地上,添上一抹又一抹白色。
冬雪凍過的土地十分堅硬,馬蹄踏在上面,發出輕微的響聲。
高高的旗幟順著杆垂落下來,偶爾被微風帶起一角,沉默的隊伍緩緩向前,與遠處城中,戴著斗笠川流不息的人群,形成鮮明的對比。
「前面就是興慶府了。」
范仲淹微微掀起馬車的帘子,指著不遠處的城池,對晏殊說道。
「據說,元昊在這興慶府中,各色的儀仗,禮儀,都已經是一副帝王氣派———」
晏殊的眉頭微皺,輕哼一聲,倒是沒有多說什麼。
城門處,風雪之中,一隊文武佇立在原地,為首者華服錦繡,氣度不凡,但是看著,卻更像是漢人。
「大夏國宰相張元,奉吾王之命,前來迎接大宋使者。」
馬車停穩,晏殊等人走下馬車,來到城門前,第一句聽到的,便是這樣的話。
「大夏?」
晏殊看著張元,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要知道,大宋並沒有那一套封邦建國的制度,即便是對其他民族的羈摩政策下,會給予王爵,
可也從來沒有什麼大夏國的說法。
而如今,張元一開口,就用大夏國宰相來自居,明顯是帶著濃濃的挑意味。
「本參政記得,元昊的封號是西平王,何來的大夏之稱?」
面對晏殊的質問,張元早有準備,坦然道。
「宋使勿怪,去歲遼國楚王蕭孝忠持節前來,宣遼主之命,將公主嫁於吾王,成兩國之好,並冊封吾王為夏國王。」
「我大夏國小民弱,夾在遼宋之間,難做得很,遼主有封,我等自然不敢不受。」
這話看似是在解釋,但實則仍舊帶著滿滿的挑和威脅。
党項一族,向來是和遼臣宋,這本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卻從不曾在明面上說出來。
過往時候,不管是趙德明還是元昊,都是面對遼使時稱自己是遼臣,面對宋使時稱自己是宋臣。
大家和和氣氣,誰也不戳破誰。
但是如今,張元卻主動將此事擺到檯面上來,這明顯就是在對大宋示威。
同時,也是在暗戳戳的表示,党項和遼國的關係很好,算是對晏殊之前,用遼國來威脅党項的回擊。
除此之外,或許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那就是張元在試圖將西夏和大宋擺在同等的位置上。
「元昊何在?」
不得不說,張元的這一招是很妙的棋。
因為即便晏殊看穿了對方的意圖,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畢竟關於西夏兩方臣服的事,不僅牽扯到了西夏,更重要的是,還涉及到了遼國。
於是,晏殊在稍加思之後,也只能擱置不提,轉向了正題。
「元昊何在?」
「此前,我大宋商隊在延州,青澗,宥州等處,屢次受到襲擊,本參政奉我朝陛下之命,前來查問此事。」
雖然說,晏殊此來是為了設置榨場,但是,卻不能直接提出來。
既然張元試圖拉出遼國,來將西夏和大宋架在平等的地位上。
那麼,晏殊就反過來以上位者的姿態,來質問張元。
查問二字,顯然是將西夏當做了大宋的臣屬奴婢來對待。
張元的臉色也微微有些難看。
他沒有料到,晏殊竟然真的如此難纏,
前腳他剛說了,西夏既受宋封,也同遼好,所以,以遼國所封夏國自居。
結果現在,晏殊就拿出宗主國的身份,來質問商隊一事。
這是逼著張元放下姿態,重新回到談判的低位上。
換句話說,對於張元來說,既然他承認了兩方臣服,那麼,就同時也意味著,他要接受來自大宋的詰問。
要不然,就是自己吞了剛剛的話,完全倒向遼國一方,和大宋徹底翻臉。
但是,這麼做顯然是不合適的。
別說張元不敢下和這個決定,就算他有這個膽子,在如今三方通兌的背景下,他也沒有把握,
遼國一定會站在他們這邊。
一念至此,張元越發覺得,這幫宋人用心險惡。
要知道,在沒有所謂通兌的事情之前,遼宋之間相互基本沒有利益勾連,反而處於隱隱對抗的狀態。
這般情況下,西夏一旦徹底倒向哪一方,對另一方來說,就會形成強大的壓力。
也正是因此,使得党項一族,這麼多年以來得以左右逢源,不斷地擴張自己的勢力。
然而,通兌之事一成,三方之間的貿易進一步擴大,遼國從宋這邊,拿到了原本很多拿不到的物資。
雖然說承受了高價的壓力,但是,這些壓力會藉由通兌互市,全部傾瀉到西夏境內。
所以結果就成了,遼國依賴於宋,和宋一起合起伙來欺負西夏的局面。
這般狀況下,遼國若要和宋撕破臉皮,雖然能夠得到西夏的徹底投效,但是其代價就是貿易的全面萎縮。
一旦真的到了這一步,遼國會怎麼權衡,張元自己其實心裡也不敢冒這個險。
「晏參政,大宋的商隊受到襲擊,你為何要來質問吾王?」
不得已之下,張元還是不得不暫時放低了姿態,道。
「難道說,你覺得這些襲擊,是我大夏所為?若是如此的話,還請晏參政拿出證據。」
這番話看似強勢,但實則外強中乾,已經開始聚焦到了具體的事件上了。
但其實,越是如此,對於晏殊來說越是好辦。
大宋這次提出要設置榨場,並非是空穴來風,恰恰就是因為西夏策劃的各種襲擊。
事實和道理站在晏殊這邊,他自然是不怕的。
「你要證據?」
冷笑一聲,晏殊道。
「那就讓你看看證據!」
隨後,晏殊對著旁邊的隨從吩咐了幾句。
於是,便有人將使團帶來的幾個箱車拉到前頭。
晏殊指著這些箱子,對著張元等人,開口道。
「這是兩個月前,我軍在青潤城外繳獲的盔甲刀劍,經邊軍辨認,這是你党項一族,有州軍所用的器物。」
「這是三個月前,在延州境內.」
一口口箱子被打開,裡頭全都是一些殘破的戰甲,晏殊一樣樣指著開口,如數家珍。
最後,他命人將這些箱子合上,道。
「這些東西是真是假很好區分,只要到你党項的軍營當中一看便知。」
「張宰相,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