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辯論
程琳遞奏札,蔡齊出面陳奏,再加上在場的一大堆御史言官。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次兼併諫院的舉動,在御史台當中,已經取得了一致。
這並不意外,畢竟,一旦真的實現台諫合一,那麼,御史台的職權將會獲得進一步的擴充。
如此一來,在場的所有御史,都能更名正言順的履行監察之責,他們自然是竭力支持的。
但是,有獲得利益者,就必然有失去利益者。
除了最直接受到衝擊,但卻沒有任何反抗直接滑跪的諫院二人組之外,台諫合一,最直接觸及的,就是中書的利益。
說句不好聽的,許式和武定基二人,沒有靠山,沒有名聲,為什麼能夠在諫院一待這麼多年?
無非就是因為他們老實,不多話而已。
一旦將諫院的職權下放給御史台,那中書即將面對的,將是幾十個身兼諫官職責的御史,那還了得?
當下,王欽若作為首相,便率先提出的反對意見。
「陛下,方才蔡副台所言的兩點理由,臣以為均不成立。」
「朝廷有制,諫官與御史分掌監察之權,然而,此前台官屢屢逾越,這本就是違制之事。」
「只不過因台官所奏,皆為公事,故而中書不曾批駁,可若因此要求罷黜諫院,未免有得寸進尺之嫌。」
所以說,這就是朝堂上最古怪之處,同一件事情,解讀的人不同,得出的結論就完全不同,而且,還都有道理。
蔡齊覺得,諫院這麼多年以來,尸位素餐,諾諾不敢發一言,早就失去了設置的初衷,反倒是御史們爭先恐後,在為朝廷盡諫官之責,所以,諫院早該合併到御史台當中。
但是,這件事到了王欽若的嘴裡,就變成了,你們這幫台官簡直得寸進尺,原本諫就不是你們的權力,這麼多年下來,你們胡亂諫,中書都沒找你們算帳,這會反倒拿這種違制的例子,來理所當然了,簡直可惡!
『至於所謂左正言與右司諫隸屬中書省中,倒是不錯,但是,此二職乃寄祿官而已,實際與中書門下,並無轄制關係。」
「朝中寄祿官為三省官職者人數眾多,若以此為由,斷定其皆受中書控制,實在是貽笑大方!」
應該說,王相公的能力還是有的,
短短的時間之內,便針對於蔡齊的理論,給出了強有力的反駁。
只可惜,御史台這邊也不是吃素的。
他們今天來了這麼多人,自然不會毫無準備。
於是,緊隨其後,御史台的第三員大將,王相公的老朋友鞠詠同志閃亮登場,伸手一拜,道。
「陛下,朝中其他三省官員是否受中書影響,臣不敢斷定,但是,中書干預諫官諫之事,卻屢見不鮮。」
「咸平二年,右諫議大夫許平劾奏舍人院違制擬詔,疏入宮中,被宰相寇準所阻———」
「景德元年,左正言鄧明劾奏參知政事趙安仁徇私枉法,後因中書施壓,未有結果————.
「大中祥符三年——」
鞠詠站在殿中,一件件的歷數著中書和諫院之間的恩怨,聽得一旁的宰執大臣,臉色青一陣紫一陣的。
雖然說,鞠詠列舉的這些,都是往屆宰執幹過的事兒,但正因如此,他們才很難反駁。
除了因為,其中有許多蓋棺定論的事,還因為他們都不是當事人,誰知道御史台手裡有沒有準備其他的證據,萬一他們剛剛剛出言申辯,就被對方打臉,那面子可就丟大了。
當然,除了就事情本身辯駁之外,他們倒還有另一個辦法,那就是,說明中書並不是刻意針對諫院,而是平等的干預每一個衙門。
事實上,因為中書的特殊地位,致使它對朝中的所有衙門,都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所以,中書干預其他衙門的事務,是非常常見的事兒,並不單單是諫院一個。
可問題是,真要是這麼說的話,豈不更坐實了中書跋扈的名頭?
一時之間,在場的一眾宰執,頓時面面相,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殿中沉默了片刻,眼瞧著王欽若也啞了火,作為次相的李迪也只得頂上,向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明鑑,臣等並非想要阻攔言路,只是諫官職責沉重,與風聞言事的御史不同,有拾遺補缺之用,歷來凡諫官所奏,自陛下而至中書,皆慎重以待。」
「正因如此,諫官不宜多設。」
「陛下,中書職權特殊,每日要處理的政務浩繁無比,其中有爭議者,亦數量眾多。」
「以往諫院所行,乃拾遺補缺,大事劾奏,小事實封,而一旦將諫院併入御史台,使台諫合一,則恐事務不分大小,御史皆用諫。」
「如此一來,諫之權泛濫,也便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涉及到中書的核心利益,自然也就沒有什麼溫情脈脈,李迪的辭藻也變得鋒利起來。
這番話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御史台的這幫人,沒事的時候就喜歡鬧事,一旦真的將諫的職權下放給他們,那麼,中書每天處理的各項事務,都會被無限審視。
如此一來,中書若是還向以前一樣,將這些意見慎重處理,那麼,行政效率就會被無限拖慢。
但要是置之不理,那麼,諫官有和沒有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最終李迪得出來的結論就是。
「陛下,過往數年,諫院的確未能盡責,中書也確有跋扈之處,但是,要將諫院併入御史台中,並非良策。」
「臣以為,可以恢復太祖年間舊制,設知院官六人,選品德優良,敢言直諫之人充任。」
「同時,再令御史中丞,侍御史兼任諫官,如此雙管齊下,當可掃除諫院積弊。」
和王欽若的完全對抗相比,李迪的態度顯然就柔和了一些。
他承認了中書和諫院的不足,並且,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
畢竟,御史台這次鬧了這麼大的動靜,若是毫無所得,必然不會罷休。
擴充諫院的人數,再讓御史台的高級官員兼領諫院官職,算是有限度的讓出了一部分利益。
如此一來,大家各退一步,也算是互相給個面子。
一打一拉,在博弈當中,永遠都是最有效的辦法。
李迪的這個方案,應該說是很有誠意的,通過拉攏御史台的高級官員,換取諫院的繼續獨立。
不出意外的,成功讓底下的這幫御史,產生了一陣議論之聲,其中有些人,顯然已經有些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