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馮拯的態度
「臣馮拯,拜見太后,拜見陛下。」
承明殿中,珠簾垂落,劉娥和趙禎坐在簾後,口氣一如往常。
「平身。」
「馮相公匆匆而來,可是有何急事?」
儘管對馮拯的來意已經大略猜到了一些,但是,劉娥依舊是明知故問。
於是,後者也並不廢話,直截了當的便開口道,
「回太后,臣剛剛得到消息,說是官家今日親臨開封府,帶走了一名人犯,此事如今在京中上下,已經蔓延開來,議論紛紛,都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故而,臣斗膽進宮,一問詳情。」
這話雖然說的客氣,但是,其中帶著的一絲不滿和質問,卻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
不過,這也正是大宋君臣議政的特色。
別說是趙禎這樣的小皇帝,就算是太祖,太宗朝的時候,宰相在皇帝面前,也往往是直言不諱的。
見此狀況,劉娥看了一眼趙禎,於是,後者立刻會意,道。
「馮相不必著急,朕的確剛剛從開封府回來,也的確帶回了一名人犯,不過,這是因為,其中有些內情尚未察查清楚,朕擔心鬧了冤案,故而如此。」
還是那句話,皇帝出宮,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瞞是瞞不住的。
所以,趙禎也就索性直接承認了下來,並沒有打算跟馮拯扯皮。
對此,馮拯顯然也有所預料,於是,很快,他便繼續問道。
「敢問陛下,是何等要案,竟能引得陛下親自過問?」
這話一出,趙禎也有些遲疑不知道馮拯這是在明知故問,還是在故意裝糊塗。
於是,稍一思付,他便開口,簡單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朕當時見到狄青的時候,他滿身傷痕,明顯是受了嚴刑拷打,那薛顏說,狄青拒不認罪,但證據確鑿,已經將案卷封送中書核准。」
「但是,讓朕想不明白的是,這般人命案件,開封府緣何只用了區區三日的時間,就匆忙結案?
「而且,審訊過程當中,又為何屢屢動用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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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此案背後必有隱情,於是,朕這才不得不先將人犯帶走,以免釀成冤案。」
這番話,趙禎說的十分溫和誠懇,仿佛並沒有因為馮拯的質問,而感到絲毫的不悅。
然而,馮拯卻並沒有就此罷休,而是繼續道。
「陛下,此案詳情暫且不談,臣想知道的是,中書尚未稟呈案件詳情,陛下身居宮中,是如何知道此案的?」
「另外,此案如今看來,事實清楚,證據明了,雖然開封府在審訊時動用了刑罰,但一碼歸一碼。」
「如今,陛下將人犯直接帶走,朝廷法度綱紀何存?」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更何況,此刻趙禎本就懷疑,馮拯牽涉在此案當中。
他自自己的態度,已經是很好了,卻沒想到,這馮拯竟然如此理直氣壯的礎出逼人。
當下,趙禎的神色微漂,道。
「馮相公的意思是,離了中書,朕就是個聾子瞎子,無從獲知朝野上下的消息了嗎?」
「還有,什麼叫直接將人犯帶走,朝廷綱紀何存,難道說,就讓開封府以嚴刑峻法冤殺了無辜之人,才算是讓馮相滿意嗎?」
這話明顯帶著幾分怒意。
但是,不知為何,馮拯的態度,卻並沒有軟下來,相反的,他皺了皺眉,反而是直接道。
「陛下明鑑,臣並無堵塞言路之意,更沒有說,陛下只能從中書獲知消息。」
「只是,從此前錢莊一案,到如今狄青一案,陛下屢屢親自干預刑案,此實非於社稷有益之事。」
「刑案繁雜,朝廷自有規制,陛下雖萬乘之尊,但畢竟只是一人之力,難免受人蒙蔽。」
「狄青一案,事實清楚,但是,臣不知何人竟敢越過中書,在陛下耳邊鼓搖唇舌,令必須親臨開封府提人。」
「區區一刑案事小,可若是長此以往,陛下動輒被小人蠱惑,難免有行差踏錯之時。」
「開封府動用私刑,是為臣者有過,查明之後,陛下可施之懲戒,但若陛下處處直接干預,若有差錯,則易失天下之望。」
「故而,臣不得不斗膽諫奏,懇請陛下明示,到底是何人在陛下身邊進言,此臣身為首,
輔弼君上之責,還望陛下見諒。」
這話的口氣不可謂不強硬,頓時讓本就生氣的趙禎,更添了幾分怒意。
不過,就在他即將發怒的時候,一旁的劉娥卻遞給了他一個眼神。
於是,趙禎只得暫時按捺下情緒,沒有繼續開口。
隨後,劉娥道。
「馮相公所言有理,擅自出宮一事,是官家做的不對,回去之後,吾自會再訓誡官家。」
「只是,如今消息已然沸然,馮相進宮,恐怕也不只是為了和官家爭個對錯吧?」
不得不說,這個時候,就越發能體現出劉娥的政治功力了。
剛剛的那一番對峙,看似是在闡明情況,但是仔細一品就會發現,裡頭其實更多夾雜的是情緒的宣洩。
相反的,直到馮拯進到殿中以來,他的態度強硬也好,質問也罷,迄今為止,都還沒有真正表露出自己的目的。
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在不清楚對方想要的是什麼的情況下,一味的進行情緒上的對峙,除了激化矛盾,其實毫無意義。
果不其然,隨著劉娥問出這句話,馮拯的口氣頓時略微頓了頓,
大道理怎麼講都可以,但是,具體的措施上,自然還是要謹慎的。
略微停頓了一下,馮拯開口道。
「太后,此案如今已經在京城當中漸漸傳開,不論如何,總該有個結果,狄青歐殺人命一案,
證據確鑿,雖非當場殺人,但過失之罪不可免。」
「臣請按大宋律例,將其流放邊州,充軍成守,至於開封府動用私刑一案,可另派人詳查,如若確有其事,再行定論。」
話音落下,趙禎頓時眉頭一皺,就要否決。
但是,劉娥的動作卻比他更快一步,直接道。
「打從方才,吾就聽到馮相公說,此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如此想來,馮相公應當是親自看過案卷了?」
這話一出,馮拯頓時神色一滯。
他下意識的覺得,這話不太好接,但是,都已經說到這了,也不可能迴避。
於是,馮拯也只得道。
「回太后,臣確實已經看過案卷了。」
「既然看過案卷了,那麼馮相當知,狄青歐傷之人,正是你的孫兒馮銘,可對?」
劉娥的口氣依舊從容。
但是,馮拯的臉色卻已經隱隱開始變了,他拱了拱手,開口道。
「太后明鑑,此事雖然涉及臣孫,但是,臣絕不曾徇私枉法————」
然而,還未等馮拯繼續開口解釋,劉娥的聲音便已然繼續響起,語氣依舊溫和,但是,卻隱隱透著幾分強硬之意。
「馮相公的人品,吾和官家自然是信的。
「只是,此案既然牽涉到了馮銘,必然會引發議論。」
「若是就此匆忙結案,朝中必會有人猜疑是否有其他內情,左右這案子也不算複雜,既然馮相公問心無愧,倒也不妨再細細的查一查,將所有的細節都抒清楚。」
「如此一來,既不會冤枉了好人,也不會讓外間非議馮相,豈不是兩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