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必有一戰
農耕文明和遊牧文明最大的區別。
就在於種地這件事,會將人牢牢的束縛在一片土地上。
種地講究農時,這就意味著,一年的大多數時間,種地的人,都得定居在同一個地方。
與此同時,當大多數人都定居下來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他和周圍的關係進入到一種相對穩定的狀態下。
遊牧民族可以相互劫掠,是因為他們逐水草而居,兩個部族之間,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遷徙到其他地方,所以能搶完就跑。
但是,農耕民族就不一樣了,村舍之間,世代毗鄰,所以,相互之間的劫掠行為,是絕不可能出現的。
那麼,這就創造了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
這種環境下,大量的男丁不再需要投入到保衛部族當中,而轉向將大多數的精力投入到生產當中。
農時的存在和定居生活的安全特性,結合之下,必然會導致遊牧民族全民皆兵的體制迅速崩潰。
一方面,能夠通過農業穩定獲取財富的老百姓,不會再願意投入到戰爭當中,另一方面,將大量的精力投入農業生產後,原本軍隊的數量和質量,都必將隨之下降。
這是所有以農業為主體的文明,所必須面臨的問題!
歷朝以來,為了平衡國家軍事實力和農業生產,中原王朝嘗試了無數種方法。
募兵制,世兵制,府兵制——
屯田制,均田制再到如今的不抑兼併。
整個中原王朝的歷史,事實上就是一個不斷試錯的過程。
在這種試錯當中,文明續,積累了應對各種問題的經驗,形成了深厚的底蘊。
毫不誇張的說,這一點,才是大宋真正的底氣所在。
當然,目前來看,大宋絕大多數的人,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
「陛下聖明。」
聽到趙禎的這番話,曹瑋的眼中,亦是閃過一絲異色。
他沒有想到,這位小官家如此年紀,竟然真的能夠聽得懂他說的話,而且,還能有如此見地。
遲疑片刻,他終究沒有忍住心中的悸動,開口道。
「近年以來,遼國內部,其實已經出現了很多問題。」
「遼軍構成複雜,有契丹本部的部族軍,有漢軍,有渤海軍等諸多建制,其中,部族軍是遼國最強大的軍隊,受諸契丹貴族所制,正因如此,部族軍遺留了許多契丹舊俗,最喜劫掠。」
「他們不僅劫掠漢軍,而且,還在非戰時私下劫掠其他部族,為了杜絕這種現象,遼主不得不下令,部族軍一如漢制,由朝廷發放糧米,用以養兵。」
「但如此一來,遼國的軍費便靡耗甚重。」
「而且,因劫掠乃契丹舊俗,所以,即便遼主屢有禁令,仍難以禁絕,部族軍,漢軍,渤海軍各軍之間,雖名義上分而治之,實則卻難免衝突不斷.」
滔滔不絕的說了一陣,曹瑋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忘形了,看著對面小官家若有所思的樣子,他連忙停了下來。
不料,見此狀況,小官家倒是問道。
「怎麼停了?」
於是,曹瑋趕緊開口道。
「臣失儀,一時胡言,請陛下恕罪。」
見狀,趙禎搖了搖頭,道。
「朕倒是覺得,曹虞候所言鞭辟入裡,我大宋如今,能有這般見地的大臣,不多了。」
這話一出,曹瑋更是深深低下了頭,不敢多說。
不過,趙禎也只是略有感慨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
談了這麼久,對於曹瑋的戰略眼光,他也算真正放下心來。
於是,遲疑了片刻,他側身對著旁邊的張從訓吩咐了一句,後者拱了拱手,便走下殿去,讓周圍除了心腹之外的其他宮人,都退到了數十步外。
這般舉動,讓曹瑋心中隱隱像是想到了什麼,頓時變得有些緊張。
而趙禎也的確不負他的『期望」,待其他宮人退開之後,他斂容開口,語氣認真,道。
「曹虞候,朕要告訴你一句話,未來二十年內,宋遼之間,必有一戰!」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一言既出,底下的曹瑋額頭上,頓時滲出了一絲汗水,就連侍立在旁的藍繼宗,也忍不住開口道。
「官家——」
然而,趙禎卻似是早有所料一般,直接抬手止住了藍繼宗的話頭,隨後,他望著曹瑋,道。
「這句話,朝中沒有人知道,但是,朕今日卻對你說了,曹虞候可知為何?
廣於是,曹瑋不得不壓下心中的驚懼,道。
「請陛下明示!
趙禎的臉色平靜,開口道。
「戰事難免,但朝中如今,卻將才凋零,所以,朕需要一個人,為朕,為大宋,培育出真正的將才。」
「曹虞候,你乃開國大將曹彬之子,也曾我為大宋浴血疆場,屢立戰功。」
「如今,更是即將成為皇親國戚。「
「朕,相信你!」
「所以你,可願為大宋,翰躬盡?」
這·—
曹瑋的臉色一陣掙扎,拳頭緊緊的捏了起來,額頭上的汗水越滲越多,寒冬時節,後背卻已不知不覺間濕透了。
「陛下,臣—·
然而,猶豫再三之後,曹瑋最終頹唐的低下了頭,原本挺立的背脊,也在片刻之間塌了下去。
「好了,今日便暫時到此。」
看到曹瑋這般表現,趙禎已經能夠猜出他接下來的話了,所以,他並沒有等曹瑋說出來,便直接開口打斷了他。
「朕有些疲累,曹虞候告退吧。』
聽著小官家略顯生硬的口氣,曹瑋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但是,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道。
「臣告退。」
眼瞧著曹瑋的身影消失在殿門處,趙禎雙眸微闔,福寧殿中一時陷入了沉默當中。
直到片刻過後,他再度睜開眼晴,神色已是一片平靜,警了一旁旁邊欲言又止的藍繼宗,趙禎開口道。
「走吧,去見大娘娘!」
不多時,承明殿中。
趙禎坐在一旁,手中捧著茶盞,細細的品味著盞中的沉香香氣,臉色平和。
和在福寧殿中一樣,非親隨的宮人,都被斥退一旁。
劉娥坐在榻上,神色莫名。
藍繼宗則站在下首,心驚膽戰,斟字酌句的將自己聽到和見到的,慢慢的敘說著。
「」.—·隨後,曹虞候告退,官家便和臣一起,前來向太后稟報。」
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太后的神色,藍繼宗咽了咽口水,總算是把該說的都說完了。
隨後,他便立刻低下頭去,半句話不敢再繼續多說。
與此同時,趙禎也放下了手中的杯盞。
承明殿中一片安靜,劉娥的目光落在趙禎的身上,神色複雜。
片刻之後,她的眼神變得略微嚴厲,道。
「官家所謂,宋遼之間必有一戰,何意?」
面對著熟悉的壓迫感,趙禎抬起頭,語氣平和而堅定。
「意思是,或遼起,或宋起,必有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