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山雨欲來

  第166章 山雨欲來

  鄧德用的身上滿是血跡,卻絲毫沒有擦拭的意思,就這麼走向了偏殿。

  趙禎看著他的背影,心情不由有些複雜。

  至少現在為止,古人對於誓言這種東西,還是看的極重的。

  剛剛的那兩句話雖然簡單,但是,趙禎能夠聽得出來,鄧德用是真的願意為他豁出性命。

  不是為了趙宋的官家,而是為了他趙禎!

  理智而言,他應該為此感到高興。

  因為,這樣的忠誠,甚至要比張從訓,藍元震等人更加深刻而不可動搖。

  手握權力者,想要收買人心,比他想像當中的,要容易太多了。

  又或者說,這恰恰意味著,這個時代的人們,活的有多麼艱難和卑微-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趙禎壓下心中莫名湧起的一絲酸楚,將目光落在了仍在地上跪著的張從訓身上。

  「你說恕罪,那便是知罪了。」

  「且說,罪在何處?」

  手指輕輕的敲在扶手上,趙禎的口氣已然恢復了平靜,隱隱帶著一絲冷意。

  聞言,張從訓越發低下了頭,道。

  「臣方才,不該擅作主張,請官家責罰。』

  事實上,從剛剛官家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張從訓就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

  這個錯誤,本質上和之前藍元震是一樣的。

  在官家面前,不僅僅是生殺予奪,所有的一切大小事務,都需由官家親自定奪。

  像他們這些臣屬奴婢,可以有建議,但是,決不能試圖干預阻止。

  如果說,他剛剛只是勸諫官家,說劉從德身份非凡,當初知開封府,審這樁案子的,又是如今的中書宰執呂夷簡,所以不可衝動,那麼,官家不會有半點生氣。

  但是,他試圖阻止鄧德用將實情說出來,就犯了大忌-———·

  這件事情涉及到誰,要如何處置,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都要官家來做最後的決定。

  而他剛剛的舉動,說句不好聽些,是在替官家做決定!

  或許在旁的地方沒有關係,但是,在御前侍奉了這麼久,張從訓知道,這對官家來說,是絕對的逆鱗。

  一念至此,他渾身發顫,道。

  「官家明鑑,臣只是一時情急,所以失了分寸,臣願領罰。」

  「還望您念在臣忠心耿耿,且並無他意,不過只是一時昏了頭,饒過臣這一次吧。」

  殿中氣氛略顯壓抑,張從訓不住的磕著頭,那樣子,便和剛剛的鄧德用一模一樣。

  見此狀況,趙禎的神色總算是有了一絲鬆動。

  「王守規—」

  「臣在。」

  剛剛審完劉從德,還未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的王守規,聽得官家呼喚,連忙上前。

  「將張從訓帶下去,責二十杖!」

  說罷,他重新看向張從訓,道。

  「今日朕對你小懲大誡,只是給你記在帳上,若再有下次,你就不必在宮裡繼續待著了。」

  聞言,張從訓甚至顧不上那二十杖的懲罰,連聲道。

  「多謝官家,臣日後必當謹記在心。」

  於是,很快便有內侍上前,在王守規的示意下,將張從訓拉了下去,不多時,王守規回來稟報,道。

  「官家,張殿頭疼暈了。』

  讓人將張從訓帶下去治傷,趙禎的神色並沒有起太大的波瀾---越是親近隨侍之人,越要立規矩,而且要立好,否則的話,才是真的遺禍無窮。

  處理完了這些小插曲,趙禎這才拿起王守規方才送上來的,從劉從德處取來的口供看了起來。

  不過,這一看之下,他的目光便是一凜。

  恰在此時,鄧德用帶著人回到殿中,此刻的他,臉上仍舊帶著戾氣,身上的衣袍仍舊沾著血跡,只是簡單的將額頭包紮了一下,拱手道。

  「稟官家,劉從德暈倒了,如何處置,請官家吩咐。」

  趙禎上下打量了一下鄧德用,見他身上的血跡比剛才離開時還多了些,雖然只過了短短的時間,可劉從德絕對不好過的很。

  搖了搖頭,趙禎並未責怪他,而是問道。

  「還有氣吧?」

  鄧德用見狀,連忙道。

  「官家明鑑,您的吩咐,便是皇命,奴婢斷不敢有一絲違逆,您說要斷劉從德的雙腿,奴婢就只斷他的雙腿,不會輕,但也絕不會重,如今他傷的雖重,但定然沒有性命之危。」

  於是,趙禎這才放下了心,沉吟片刻,道。

  「如今他還有用,口供既然拿到了,便送他出宮去吧,王守規你跑一趟翰林醫官院,找兩個醫官去替他瞧瞧。」

  王守規不敢怠慢,連忙領命下去。

  隨後,趙禎又打開那供詞看了一遍,很快,外間便匆匆有內侍來報。

  「稟官家,藍都知求見。」

  藍繼宗?

  趙禎略微有些意外,要知道,他讓人將劉從德綁了這件事,雖然不算隱秘,

  但是也沒有宣揚。

  何況,他是讓人將劉從德騙到福寧殿附近才綁的,就算是有人發現劉從德失蹤了,也不應該這麼快才對啊·—

  將手裡的口供合上,趙禎吩附道。

  「讓他進來吧。」

  「拜見官家。」

  藍繼宗進得殿中,罕見的臉上帶著一抹憂慮。

  「免禮吧,有什麼事?」

  於是,藍繼宗道。

  「啟稟官家,馮相公帶著王參政,呂參政在宮外求見。」

  馮拯,王曾,呂夷簡?

  趙禎微微皺眉,略感意外,道。

  「大娘娘已經讓人傳命,不見外臣了嗎?怎麼回事?」

  聞言,藍繼宗回道。

  「回官家,外間的言官們已經遣散了,臣也對馮相公等人說了,太后娘娘現下不見外臣,但是,馮相公等人堅持,說此事已然在京城當中鬧得沸沸揚揚的,

  需當儘快有所處置,執意要進宮請見。」

  執意進宮嗎?

  趙禎捏了捏手裡的供詞,有些猶豫。

  劉從德的這份口供,交代了一些東西,包括承認了鬧事是他和其他一些人在背後謀劃,也包括假交子的來源。

  其中涉及到一些人,順著線索,倒是也能讓趙禎有所猜測,但是,猜測只是猜測,還需要繼續再查下去。

  至少這份口供當中,尚沒有明確的涉及到朝中大臣。

  所以,此事會和馮拯等人有關嗎?

  遲疑片刻,趙禎將供詞收起來,問道。

  「大娘娘怎麼說?」

  於是,藍繼宗答道。

  「最初馮相公等人求見時,太后仍是不見,讓臣親自出去傳命,不過,馮相公等人執意要覲見,將臣打發了回來。」

  「臣回宮之後,先來尋了官家,尚未稟明太后。」

  趙禎輕輕點了點頭,倒是沒什麼意外。

  經過這段時間不斷地鋪墊,藍繼宗如今,雖然仍舊向著劉娥,但是,很多事情上,已經開始向他靠攏了。

  尤其是錢莊一事,關乎到藍元震以後的前途,藍繼宗自然是能力範圍內,儘量先通報給趙禎。

  「你先去稟報大娘娘,不管大娘娘如何說,且先不要向外通稟,待朕之後趕到再說.」」

  心中有了定計,趙禎很快就吩咐了一句。

  打發走了藍繼宗,他又將鄧德用招了過來,對著他吩咐了兩句,於是,後者立刻匆匆退下,趕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