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商人與政治
眾所周知,中國人打骨子裡頭傳下來的基因,就是喜歡存錢。
這和農耕民族看天吃飯的生活習慣有關,沒錢的人贊了錢,第一選擇是買地,有錢的人賺了錢,還是喜歡買地。
等到周圍的地實在買不了了,他們也不會把錢揮霍出去,而是會找個地窖,
把錢埋起來。
其中,尤其以地方的士紳大戶們,喜歡這麼幹。
他們和一般的商人不同,向來不走南闖北,所以,並不需要大筆的流動資金。
同時,因為居住地相對固定,能夠讓他們兼併的土地也是有限的。
這種狀況下,他們其實掌握了大多數的財富,卻都只能堆在家裡。
當然,這些人其實有不少,也是民間放貸的主體所以事實上,陳子城的這個法子,打的就是他們的主意。
在能夠保本的前提下,他們的錢放在家裡,和放在錢莊其實沒有大的區別。
錢莊是要賺錢的,所以,不可能在存錢上付出太多的利息。
那麼既然如此,不如把拉存錢的任務,交給那些繼續借貸的商人。
要知道,這幫人最大的優勢,就是人脈廣,關係熟,長袖善舞。
不管是攀關係也好,私下送錢也好,反正,只要他們能夠把存錢拉過來,對於錢莊來說就是一件大好事。
這個方案如果能夠順利進行的話,那麼,錢莊就可以用最小的成本,獲取源源不斷的收益。
只是·—
「陳子城,你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說吧?」
趙禎思索了片刻,沉吟道。
「這般法子,的確能夠讓錢莊獲得最大的收益,但是,卻也蘊含著很大的風險。」
「依你所說,甲借了錢,用的是乙的定期作為擔保,這就意味著,甲實際上是沒有抵押物的,如果說到期之後,甲無法清償,而乙的定期也要如數返回,那麼,錢莊是否會賠錢呢?」
和張從訓不同的是,趙禎非常清楚,任何的金融手段,其中都是潛藏著風險的。
儘管,陳壽的這個辦法,只是最初級的金融手段,但也依舊如此。
這中間最大的風險就在於,假如借錢和存錢都是一年期,那麼,在最壞狀況,也就是甲無法清償時,乙這一年的存錢使用期,能夠獲得與甲所欠債務同等的收益,以保證收支平衡。
這個疑問一出,陳壽的額頭上,頓時就滲出了一絲汗水。
曙再三,他到底還是沒敢大包大攬,謹慎開口,道。
「官家明鑑,此事,臣不敢擔保,只能說-—-」」-有風險,但是,和其他生意,
乃至是民間的借貸相比,這種風險,已經小上許多了。」
「而且,錢莊放錢,總歸還是要審核的,不會只看能否拉來存錢,所以,只要謹慎一些,臣覺得,當無大礙。」
趙禎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倒是沒有立刻說話。
應該說,這個陳壽,的確是個做生意的好手,人也還算忠厚,是個可造之材。
因此,稍一沉吟,他便開口道。
「你放心,朕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既然是買賣,自然是有賠有賺的,這一點,朕知道。」
「不過,你這法子,依朕看來,還可以繼續完善。」
「比如,甲要把錢借走,那麼,是不是一定要給他現錢呢?」
「如果說,免除一個月的利錢,讓他不拿現錢,而用交子,錢莊是不是能存下更多的現錢?」
「再比如,乙以存錢形式放在錢莊的現錢,可以只選一部分,放給有抵押物的商人丙,如此一來,至少能夠保證放給丙的這部分的利息和本錢,都是可以收回來的。」
「若是甲最後真的無法清償債務,那麼,也可以用丙的利息,來填補虧空...
這話一出,陳子城頓時眼前一亮,拱手道。
「對啊,只要不全放給沒有抵押品的商人,是可以抵擋風險的。」
「官家聖聰睿智,臣實在佩服!」
趙禎笑了笑,對於陳子城的恭維,倒是並不在意。
因為,這就是最基本的風控意識而已,或許在如今這個金融手段匱乏的時代是稀罕事,但其實並不算難。
「這樣吧,你回去之後,將今日的這些想法整理一下,再好好做一番測算,
將抵押貸錢和存錢貸錢的風險比例確定下來,順便再把交子放貸的風險好好想想,回頭寫個章程出來,讓—————-讓宮中派過去的內侍帶回來。」
「是·
經過趙禎這麼一點撥,陳壽此刻可謂是才思泉涌,腦子裡全都是接下來該怎麼操辦錢莊的想法。
所以,理所當然的忽略了,趙禎話音,口氣的微小變化。
不過,一旁的張從訓見狀,卻不由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藍元震被打了十杖,雖然看著不多,但是,至少也是有幾天起不來床了,所以,送陳壽出宮的差事,就落在了張從訓的身上。
走在長長的宮道上,陳壽原本在殿中澎湃的心緒也漸漸冷靜下來,雖然仍舊蹉滿志,可想到自己能夠進宮的機會不多,他也就只能將這些暫時拋到腦後,
從懷中又摸出一錠金子,遞了上去,道,
「方才在殿中,多謝張殿頭幫忙,一點心意,請您笑納。」
不過,面對這黃澄澄的金子,張從訓卻只是笑了笑,將其推了回去,簡單的說了一句。
「陳子城客氣了,無功不受祿。」
這般態度,讓陳壽像是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般,立刻就心中一沉。
看著對面這位御前內使客氣但疏遠的模樣,他莫名感到一陣不安,曙片刻,他咬了咬牙,似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從自己的身上解下來一塊玉佩,試探著道。
「張殿頭,小女在宮中無依無靠,日後還要仗您照拂,我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有些產業。」
「城東的甜水巷,有個綢緞鋪,是早年開的,離著我那宅子有些遠,所以管不過來。」
「這塊玉佩,算是個信物,您若有閒暇,可帶著這玉佩過去逛逛,順帶著指點一下,此後這鋪子的進項,咱們五五分成,您看如何?」
這時節,綢緞鋪可是個賺錢的買賣,每個月輕輕鬆鬆的,就能入帳個上百貫,陳壽這一出手,就是半個綢緞鋪,不可謂不大方。
「喲,您這就客氣了不是,我一個宮中的宦官,哪懂得綢緞鋪的經營?何況,這無端無狀的,您就分一半的進項給我,這我哪敢收啊———.」
看著面前的玉佩,張從訓搖了搖頭,不過,就在陳壽覺得沒希望的時候,張從訓卻話鋒一轉,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們這些人,都是伺候宮中貴人的。」
「婕妤娘子既然被選為嬪御,我等自然該盡力侍奉,好好分憂。」
「宮中的花用也多,您也不便一直入宮,這鋪子要是實在管不過來,我就先幫忙過去瞧瞧也行,就算是替婕妤娘子管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