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3章 人間不值得

  高滔滔詢問了陳忠珩,得知是因為舊黨給了新黨一巴掌後,就令人去把幾個女兒叫來。

  這種時候,唯有女兒能讓趙曙不發脾氣。若是兒子,這時候湊上來弄不好就會挨一頓狠抽。

  女兒們一來,各種小意勸慰, 趙曙的臉上漸漸多了笑容。

  「那文彥博……官家,您還說他是謀國之臣呢!」

  高滔滔原先對老文的印象還不錯,在這番話之後,瞬間就改變了立場。

  趙曙笑道:「文彥博是謀國之臣,若是大宋有變,他這等臣子最能維繫朝局。」

  「他的手段老辣, 韓琦他們此次都措手不及。可文彥博此人卻有些好處, 那就是知道大局。若說大宋是個雞蛋, 呂誨等人是不惜把這個雞蛋打破也要反對新政,而文彥博卻不同,他不會如此。」

  「這樣的臣子,為何反對新政呢?」高滔滔真的覺得不理解。

  「爹爹飲酒。」寶安給趙曙斟滿酒,笑吟吟的勸道。

  「好!」

  女兒在身邊服侍自己吃飯,讓趙曙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喝了一杯酒,憐惜的道:「稍後會給你訂下婚期,在此之前,你想玩就玩,想出宮就出宮吧,給你娘說說,讓她安排,好歹……否則你成親之後……」

  「官家!」高滔滔打斷了趙曙的話,笑道:「您還沒說文彥博為何要反對新政呢!」

  她剛才若是不阻攔,趙曙定然會說成親後不自在。

  可寶安這等單純, 若是聽到這話, 定然會視成親為畏途啊!

  男人果然都是不靠譜的!

  趙曙放下酒杯,神色中多了些悵然,「文彥博一直認為士大夫是大宋的中堅,祖宗規矩讓士大夫和帝王相依相助,士大夫必須要依靠帝王獲得好處,而帝王也只能依靠士大夫才能站穩腳跟,這便是相依相靠。

  可此等態勢在開國時還行,時至今日,士大夫糜爛,已然成了大宋的累贅,於是不得不行新政。

  你可以琢磨一番,至今所行的多種新法,差不多都和士大夫有關係,為何?」

  高滔滔想了想,「他們插手太多地方?」

  「是!」趙曙沒想到妻子竟然能說出些道道來,不禁大感欣慰,「他們插手了太多地方,把先賢的教誨丟在了一邊,只顧著自己的榮華富貴……

  國勢如此,大宋必行新政。★💔 ➅❾ᔕнù᙭.𝕔όⓜ ♙☮而行新政,必然要觸動士大夫……文彥博主張祖制不可變,為何?因為祖制維護的就是士大夫。也就是說,他不希望朝中針對士大夫的任何新法。」

  「此等人……又是重臣,卻站在了您的對面,難。」高滔滔覺得這等局面讓人頭痛,就舉杯陪趙曙喝了一口。

  「難是難,不過也是好事。」趙曙笑道:「新政順暢了許久,韓琦等人也有些懈怠了,如今文彥博突然來這麼一下,反而是好事,讓韓琦他們打起精神來,如此兩邊……」

  他微微一笑,「朝堂之上不能只要韓琦他們,多一個,哪怕那個人讓朕厭惡,可多一個人,就多一分穩當!

  文彥博穩重,可為牽制。」

  趙曙覺得這個局面還不錯,只是老文這一招太狠了些,讓他有些惆悵。

  「官家!」

  就在這個時候,陳忠珩一溜煙跑來了,看著一臉歡喜,不,是喜出望外。

  「官家,喜事,大喜事!」

  趙曙皺眉:「什麼喜事?」

  陳忠珩抹了一下並無汗水的額頭,假裝喘息了一下,「官家,先前在皇城外時,王雱攔住了文彥博,雙方辯駁,不分勝敗……」

  「王雱竟然沒贏?」對於王雱,趙曙比文彥博知道的更多一些。

  那是個極為聰慧的年輕人,關鍵是有些刻薄。

  而文彥博從不以急智見長,王雱竟然沒能贏?

  「那王雱問文彥博,問他和呂誨可是一黨的,文彥博否認,隨後有人發現了文彥博的兒子和呂誨在一起喝酒,還叫了女伎……」

  寶安剛給趙曙斟滿酒,聽到這話就起身告退。🐯🐝 ❻➈𝓼нùⓍ.Ⓒ𝐎𝓜 ☮🍫

  趙曙沒啥反應,可緊握的雙手代表了他的心情。

  「文彥博的兒子和呂誨一起飲酒?」

  趙曙一拍案幾,把酒杯都震翻了。

  寶安癟癟嘴,高滔滔見了就笑道:「你爹爹無意的,快回去用飯吧。」

  「是他!定然是他!哈哈哈哈!」

  趙曙霍然起身,「那王雱為何會問文彥博和呂誨是否一黨?因為文彥博總說什麼君子不黨,於是王雱先讓人去了文彥博家,又派人去了御史台找到了呂誨,兩邊一說……

  呂誨想進政事堂,可他需要盟友,於是討好文彥博是必然。而文彥博的兒子……哪裡會是王雱的對手,不過是哄騙一番就上了鉤,好一個王雱!」

  高滔滔聽他分析,這才想通了整件事的脈絡,「官家,那王雱竟然這般……陰險嗎?」

  趙曙搖頭,「陰險不陰險的要看目的。在我的眼中,若是為了新政,為國為民,那麼手段只是其次。若是為了禍國殃民,再君子的手段也只會讓我厭惡!」

  只問結果,不看過程,在許多時候就是帝王的選擇。

  「許多人會慢慢的醒悟過來,猜到是王雱的手段。可那又如何,此舉驗證了文彥博和呂誨等人就是一黨……」

  高滔滔笑道:「官家,那豈不是好事?」

  「是好事。」趙曙笑道:「本來我還說要壓一壓文彥博他們,此事一出,我看著就是了。」

  他緩緩坐下去,自言自語的道:「年輕人……手段果然是了得啊!可惜卻不肯為官……」

  ……

  王安石站在長街之上,有些發愣。

  「介甫,你家元澤手段了得啊!」

  韓琦拍拍王安石的肩膀,贊道:「你家衙內這是一邊讓人去哄了呂誨,一邊讓人去了文家報信,還把他們安排在了御街之上,如此王雱在詢問呂誨和文彥博可是一黨時,呂誨就和文彥博的兒子在飲酒……這是活生生的打了文彥博的臉面啊!夠狠!夠犀利!老夫嘆為觀止!」

  曾公亮點頭,「年輕人手段了得,老夫覺著自己老了,哎!果真是老了呀!」

  包拯苦笑道:「老夫就知道你兒子沒那麼莽撞,文寬夫大意了。」

  王安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拱手。

  他拎著油紙袋,到家時,吳氏習慣性的來迎他,笑道:「官人又買了炸鵪鶉?」

  「嗯!」

  王安石也如常,一邊問妻子家中的情況,一邊往裡走。

  「大郎呢?」

  「剛回來,在作畫。」

  「為夫去看看。」

  王安石一路到了書房,悄然站在門口。

  書房裡,王雱站在案幾前,手中有筆,筆走龍蛇……

  王安石看到了一對燕子從屋檐下掠過,看到了天色青青,細雨潤如酥……

  畫技不談,這個意境讓王安石很是滿意。

  王雱聰慧,未成年就已經有了著述,後來覺著人間……沈安說過,王雱的觀念就是人間不值得。後來他同時去學習佛道,沒多久就能讓王安石甘拜下風。

  這個聰慧的和妖孽般的兒子,今日長街一戰,擊潰了手段了得的文彥博,名震京城。

  他就這麼靜靜的看著。

  「爹爹。」

  王雱作畫完畢,放下筆,抬頭道;「爹爹可是為了文寬夫來的嗎?」

  王安石搖頭,「你是我的兒,再怎麼為父也不會站在文寬夫那一邊。只是你的手段卻讓人忌憚……元澤,手段不可陰狠,至少不可讓人知曉陰狠,否則於你不利。」

  「為何要當心這些呢?」王雱很是灑脫的道:「世人愚昧,所謂的君子九成九都是偽君子,和這等偽君子做對手,難道還要孩兒自縛手腳?那豈不是愚不可及嗎?

  孩兒以為對付這些人,最好的手段就是不擇手段。」

  「這是朝堂,不是鄉野!」王安石覺得自己遲早會被兒子氣死。

  「朝堂和鄉野並無區別。」王雱很不屑的道:「朝中的袞袞諸公和鄉野村夫也並無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穿著官服罷了。

  比如說文寬夫,他知道大宋必須要行新政,為何阻攔?不就是因為他覺著士大夫就是大宋嗎?爹爹,在他們的心中大宋就是士大夫,和官家沒有半文錢的關係,所以您說手段……對付這等目無君王之人,還要用什麼君子手段,那豈不是蠢嗎?」

  老夫不生氣!

  老夫不生氣!

  老夫不生氣!

  王安石默念了三遍,然後板著臉道:「你今日所為,但凡被文寬夫拿到了證據,回頭他就能讓你滾出京城。」

  文彥博看似慈眉善目,可當需要陰狠時,他的手段能讓人做噩夢。

  「爹爹安心,去的是鄉兵。」王雱傲然道:「讓潑皮去有可能被出賣,讓書院的學生去也不穩妥,所以孩兒去尋了安北兄,要了幾個鄉兵。」

  「他同意你這般行事?」王安石覺得沈安不該喜歡這等手段。

  「孩兒說是準備去尋文寬夫的晦氣,尋兩個鄉兵來防身。」王雱說的很是輕描淡寫。

  「哎!」鄉兵不可能會被收買,所以王安石算是放心了。想起今日過後,舊黨的聲勢大跌,他不禁就心生歡喜。

  王安石看著兒子,不知道該是欣慰還是什麼:「你的手段這般滴水不漏,為父不知道該如何。不過文寬夫……」

  他轉身出去,嘴角竟然有了笑意。

  文寬夫啊文寬夫,你號稱文春雨,手段如春雨,潤物細無聲,滿朝文武都忌憚你的手段。可今日如何?

  今日老夫的兒子一朝讓你顏面全失,哈哈哈哈!

  王安石的笑聲隱隱傳來,王雱皺眉道:「歡喜就是歡喜,為何要壓著?爹爹也跟著那些偽君子學了些無趣的東西。」

  ……

  第三更,還有兩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