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前走,越覺得迷失,甚至看不清來路。
迷霧之中,覆蓋著柳扇的手掌觸感如此清晰,竟讓人不知不覺跟隨聽從,他只能看見謝聞逸。
當整個世界只有一種聲音時,沒辦法不聽從。
柳扇抬起頭。
謝聞逸正專注地看著自己,神色帶著鼓勵。
可柳扇的手被仿佛被針扎般,猛地一顫抽回來,他唰地站起身,呼吸紊亂,留下一句,我去洗漱,而後快步離開。
謝聞逸看著柳扇的背影,眼神移向柳扇落下的日記本上。
居然忘了。
謝聞逸的手探過去,在即將接觸到封面時,手指又懸停在半空。
算了。
答應柳扇不看的。
其實看或者不看,關鍵只在於柳扇能不能發現,這就是謝聞逸一貫的處事標準。
但想到柳扇剛才發火,近乎歇斯底里地沖他砸過日記的樣子,謝聞逸選擇遵守剛才的承諾。
就讓柳扇保留一點過往也無所謂,反正他往後的人生會是自己的。
謝聞逸如此想著,他走到窗前,窗外天色呈現一種深藍色的幕布質感,月亮太過皎潔,以至於看不見繁密的星,晚風從窗戶縫隙吹到他臉上,眉骨的傷口輕微刺痛,他伸手,用食指按壓,刺痛感更甚。
只有一點刺痛感順著神經傳到腦中,在心裡喧囂的渴望中,那點刺痛只是微不足道的感受。
謝聞逸很少有真正的情緒波動,就連痛感也不在意,只要不死。
可當之前在搏擊館,許問遠問他是不是愛柳扇時,謝聞逸的心猛然停頓一瞬,就像第一次遇見柳扇時一樣。
可他反應過來後,卻不屑道,「你說什麼。」
許問遠頓時大笑起來,「果然,你果然跟你爸毫無區別。」
謝聞逸默默將視線移向自己左手上的戒指。
戒指閃爍的光輝稍微安撫謝聞逸,他有些不耐,「要我跟你說多少遍,別把我和他相提並論。」
說來好笑,他們共同的父親,在彼此口中的稱呼都是『你爸』,像丟棄什麼般,將這個名頭安在對方頭上。
謝聞逸伸出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閃爍光輝。
愛這種東西未免太淺薄。
它既不能保證彼此一心一意,也不能保證長長久久,只不過是世俗的一種定義,毫無作用。
人們往往要求對方做什麼來昭示愛,否則就默認其不存在,並開始彼此指責。
謝聞逸對此只有漠然。
他對柳扇,超脫這一切,並不被定義,他與柳扇,互相擁有。
即使現在看來,是謝聞逸單方面控制柳扇。
謝聞逸會成為柳扇最完美的伴侶,或者,最嚴苛的掌控者。
這是謝聞逸預設的兩條路。
但在這之前,他得先得到柳扇。
窗外天色變為濃黑,只有月亮周圍仍是藍色天幕,被皎白月光籠罩著,謝聞逸抬起頭看向月亮,柳扇也在此刻抬頭,視線隔著38萬公里交匯。
無人知曉。
柳扇打開浴室的窗,水漬蒸髮帶走熱氣,臉頰變干,有些緊繃。
柳扇隨意用手掌揉了揉臉,將緊繃感趕走。
他抬頭看向月亮,只覺月華如霧,籠罩在天際。
深藍讓他恍惚中看見夜色下的海,天與海交融,分不清上下,世界顛倒,此時又升騰起白霧,將一切模糊。
柳扇胳膊撐在窗口,頭髮微微濕潤貼著臉頰,他不太想現在就出去,出去看見謝聞逸。
直覺告訴柳扇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他說不上來,就像月光照在他的瞳孔中一樣,有什麼模糊了他的眼睛。
太奇怪了。
突然,這混沌的世界裡響起輕微的震動。
柳扇衣服口袋裡放著的手機震動一下,他拿出來,是推送的天氣預報,明天暴雨。
柳扇把手機揣回去,突然又想到什麼,打開綠泡泡對話框,找到許問遠的窗口,發過去一條消息。
【我跟謝聞逸吵架了。】
對面過了好一會才回一條。
【所以呢?你看我像樹洞嗎?】
【你之前不是說要幫我?現在問一下都不行了?】
柳扇理直氣壯,接著問:
【你之前說少信謝聞逸,今天他跟我說……】
柳扇把剛才謝聞逸給他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對面許問遠在酒吧里,拒絕一旁給他遞酒的人,在斑斕的燈光中反覆看了好幾遍,結合自己過往被坑的經歷,終於理清邏輯。
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春秋筆法,真會忽悠。
偷換概念有一手。
許問遠手放在鍵盤上,措辭,正準備發出去的時候,按向發送鍵的手指猛然懸停,他沉思片刻,最終將自己剛才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刪掉。
如果是謝聞逸來找他之前,或許就把真相告訴柳扇了。
告訴柳扇,謝聞逸只是在偷換概念,是在騙他。
可現在不能。
許問遠猛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在柳扇面前表現出與謝聞逸的不和,反而成為謝聞逸的武器,讓柳扇相信現在的他。
謝聞逸慣會引導人心,別說柳扇,就連他自己,作為一個旁觀者,也需要反覆領會才能看出破綻。
走在錯誤的路上,向前走,只會越走越萬劫不復。
當許問遠自己也陷入謝聞逸的局裡,同樣掙脫不了。
他媽媽...
許問遠舔了舔嘴唇,嘗到酒液的味道,他心下沉鬱,說:
【這點確實。】
【你思考這麼久就四個字?】
柳扇看著『正在輸入中』的提示反反覆覆,結果許問遠就給他四個字,疑問。
【我喝醉了,打字不利索。】
【哦。】
柳扇收起手機,望向窗外,烏雲隨風而動,遮蓋了月亮。
有燈塔為船隻指引方向,可那燈光,是海妖的誘餌。
柳扇重新把頭髮紮起來,走出去。
謝聞逸聽見動靜轉身,看見柳扇,臉上綻放出笑意,此時天色已晚,於是他對柳扇說,「睡覺吧。」
柳扇把鞋子一甩,爬上床,蓋上被子。
身邊床墊微微一重,謝聞逸靠近他身邊,柳扇翻身,被謝聞逸攬回去,後背被迫貼著謝聞逸。
「再過幾天就去滑雪。」謝聞逸貼著柳扇的頸側說。
柳扇耳朵一動,蠕動著翻身,「去哪。」
「h市,那裡常年有雪,雪場周圍有溫泉山莊,能看見雪花落進溫泉的霧氣里。」謝聞逸看著柳扇,描繪著那裡的景色,山高壯美,林海茫茫,見柳扇神情嚮往,謝聞逸眼中泛起溫柔的漣漪,「睡吧。」
柳扇滾了一下,又被謝聞逸按著強行冷靜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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