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跪坐在他身旁,感覺到不時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她低下頭,隨著蘇桁一起跪謝來賓。偶爾抬頭,便能看到對面的蘇澤奇正怒視著自己。她立刻又垂下眼眸,不敢與之對視。
漸漸地,前來弔唁的賓客少了,靈堂內也變得安靜下來。
陳皓這時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然後伸了個懶腰,「我先去休息了。」
陳媚一聽,連忙拉住他,「陳皓!現在怎麼能睡覺呢?還不快給奶奶守夜?」說話時,她的眼光不時朝蘇澤奇那邊瞟去,然後又悄悄對兒子搖了搖頭。
陳皓看了看身後板著臉的父親,一笑:「守夜是蘇家子孫的事,我姓陳,不姓蘇,哪輪得到我啊!」
說完,他也不管母親如何瞪著自己,懶洋洋地走出了靈堂。
蘇澤奇對次子雖然也有氣,但心底里同樣覺得虧欠。畢竟,他連個蘇家的姓氏都沒有,這也是蘇澤奇心裡的一根刺!正因為如此,不論陳皓在外面如何胡鬧,蘇澤奇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蘇桁仿佛對面的人不存在一般,轉過頭看看姜滿,見她不時地捶捶腿,便說:「你去樓上休息一下吧。」
姜滿連忙搖頭,「不用,我不累。」
蘇桁微微挑眉,「現在不需要你逞強,讓你去休息就去。」
姜滿臉頰微微泛紅,但還是聽了他的話準備上去歇一會。可剛要起身,對面傳來一聲乾咳,「咳咳!」聲音中帶著怒氣。
姜滿一怔,對上蘇澤奇的眼神,又坐了下去,「我再陪你一會吧,反正也不累。」
蘇桁沒說什麼,轉過頭去看看父親。此刻,他冷漠的目光讓蘇澤奇皺起了眉頭。
蘇桁平靜地說:「和我結婚的是我,你只需要忠於我就好。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別人的話,想聽就聽,不想聽就當他放屁。」
姜滿的心猛地提了起來,他的話充滿火藥味,十足的挑釁。任誰都能聽得出,這是對他父親的警告。可姜滿也不敢應聲,只能僵在那兒,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蘇澤奇氣得臉色通紅,下午的事才剛剛發生,現在,身為父親的權威正在受到挑戰,這讓一向自傲的他如何受得了?
蘇澤奇突然起身,上前兩步,指著他:「你這個不孝子,今天在你奶奶的靈前,我倒要問問你,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老子?」
姜滿生怕蘇桁一個衝動,又和蘇澤奇起了衝突,趕緊過去扯扯他的衣角,小聲說:「別忘了,今天是奶奶的忌日,有什麼事改天再說。」
蘇桁卻是充耳不聞,冷冷地望著父親,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想我把你當成父親?那麼,你又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了嗎?」
「我有什麼沒做到的?」蘇澤奇氣地一腳將火盆踢翻,裡面的火星四濺,差點就濺到了姜滿身上。幸虧蘇桁反應迅速,用身體擋住了她。
姜滿望著擋在身前的他,在距離最近的時候,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他的臉部線條已然緊繃,雙眸眯起,周身的氣勢正在發生變化。意識到什麼,她想都不想地就抓住了他的手:「蘇桁!」
蘇桁抬眸望向她,姜滿不停地搖頭:「奶奶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們變成這樣。」
聽到她的話,蘇桁緊緊抿著唇,然後做了個深呼吸,轉過身來,平靜的目光看向對面的人,「我不想和你吵。」
但此刻的蘇澤奇已經暴躁得隨時都想要教訓他一頓似的,他低吼道:「當年是你媽媽拋棄了我們!是她毀掉了這個家,不是我!可你呢?你把這一切都算到了我的頭上!這公平嗎?」
蘇桁只是冷眼旁觀,可放在身體兩側的雙手,卻已經握成了拳。
「就算你恨我好了,可媚兒又做錯了什麼?」蘇澤奇將這麼多年來心裡的憋悶和不理解宣洩出來,在亡母剛剛故去的今天,徹底爆發了。
陳媚在旁邊一直哭,「別說了,澤奇,別說了……」
「為什麼不說?」蘇澤奇指著蘇桁,獰笑道:「我今天就是要讓他知道,他憑什麼要把痛苦丟給我們?我們哪裡對不起他了?」說著,他又扭回頭,冷笑著看向蘇桁,「沒錯,我的確是靠著你媽媽才有了今天!可我也對得起她了!是她嫌棄我、拋棄我!你又憑什麼反過來指責我貪她的錢?我沒有出力嗎?我給這一家做牛做馬、任勞任怨!這不是我應該得的嗎?」
蘇桁依舊冷眼旁觀,但握著的拳頭卻是越來越緊,指節已然泛白。
蘇澤奇仿佛要將多年來積壓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傾瀉而出,他大笑著,漸漸地,笑容中夾雜著哀傷,「從你降生的那一刻起,你便是家族的希望,大企業的未來繼承人!可陳皓呢?我可憐的陳皓,他也是我的親生骨肉啊!他得到了什麼?別說財產,就連一個姓氏,我都無法給予!我還配做父親嗎?我還配做男人嗎?!」
他憤怒地揮舞著拳頭,最終無力地坐在地上,崩潰大哭。
「澤奇……別這樣……別這樣……」陳媚上前抱住他,自己的眼淚卻如斷線的珠子般滑落。
目睹這對夫妻在蘇老夫人靈前抱頭痛哭,姜滿緊鎖眉頭。她並不十分同情這對夫妻,反而滿心憂慮地望向蘇桁。
或許,正如蘇澤奇所言,蘇桁自出生起便註定擁有不凡的人生,他所擁有的一切,是普通人夢寐以求卻難以觸及的。但蘇澤奇可曾想過,正是這些過多的期許與責任,將蘇桁早早地推向了風口浪尖!
他們只看到他頭頂的光環,卻忽視了他站在巔峰的孤獨,那是一種超越常人的孤寂。
在委屈時,他們還能彼此依偎,共同舔舐傷口。然而,他們從未想過,蘇桁正在經歷怎樣的掙扎與痛苦!在他失落或難過時,又有誰曾溫柔地問候一句「你還好嗎」?
望著他們,姜滿心中湧起一股厭惡之情。
陳媚此刻為蘇澤奇拭去淚水,溫柔地說:「澤奇,只要你心裡有我們母子,再大的苦、再多的罪,我都能承受!」說著,便依偎在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