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欲掙脫,但見他沉默不語地坐著,想起蘇奶奶曾對她說的話,他母親離世時,他也是這般躲藏嗎?仿佛……被全世界遺棄了一般。
心底的柔軟被他不經意間流露的失落所占據,姜滿收回目光,尷尬地任由他握著。心中不斷安慰自己,他只是太過沉浸於悲傷,忘了放手而已……
蘇桁始終沉默,頭低垂,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外面喧囂不斷,蘇澤奇請來法師做法事,而房間內則靜得出奇,唯有彼此的呼吸聲,沉重而深長,仿佛要墜入無盡的深淵。
他握得很緊,未曾有絲毫鬆懈。看著自己被他緊握的變形的手,已開始麻木。但姜滿依舊未動,生怕驚擾到他。
似乎突然意識到,蘇桁幽暗的目光落在緊握的手上,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鬆開。見她手被捏得通紅,費力地活動著手腕,他低聲說道:「抱歉,我沒留意力道。」
「沒關係。」姜滿甩了甩手,抬眼望向他,「我知道此刻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但悲傷需要釋放,你不能一直壓抑在心底,會生病的。」
蘇桁抿了抿唇,眯起眼眸,眼底一閃而過的淚光轉瞬即逝,「她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姜滿凝視著他,未發一言,只是靜靜地傾聽。傾訴也是一種釋放,讓他說出心裡話,他會感覺好受許多。
蘇桁斷斷續續的吐露心聲,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翻湧,既有童年那份純真的歡笑,也有與奶奶相伴的溫馨瞬間。這些記憶,宛如他遺落在心靈深處的璀璨星辰,此刻被一一喚醒,交織成一幅幅動人心弦的畫面。
望著身旁這位始終維持冷靜的男子,即便內心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也未曾讓情緒有絲毫的波動。外人或許誤解他為冷漠,但姜滿卻透過那層薄薄的外殼,窺見了他深藏不露的悲傷。
不知為何,面對這樣的他,姜滿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保護衝動。儘管她明白,這個男人有著堅不可摧的內心,但她就是想守護此刻稍顯脆弱的他。
這個念頭雖然有些離奇,卻在她心中生根發芽。
當蘇桁自嘲地笑起,說自己早已習慣了被所愛之人遺棄時,姜滿毫不猶豫地張開了雙臂,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蘇桁的身體瞬間僵直,她的擁抱如同春日暖陽下的微風,輕柔而溫暖,仿佛隨時都會化作一縷青煙飄散。
姜滿擁抱著他,輕啟朱唇,柔聲安慰:「沒有誰註定會被遺棄,蘇奶奶只是暫時去了遠方。或許在你思念她、需要她的時候,她就會以某種方式回到你身邊。」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
姜滿的臉頰瞬間染上了紅暈,連忙移開視線,雙手也慢慢鬆開,然後悄悄往旁邊挪動。她沒有抬頭,心中卻尷尬不已!
這下可糟了,他會如何看她呢?
引誘?趁火打劫?別有企圖?
哦,天哪!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姜滿幾乎要被自己的愚蠢逗笑,她總是這樣感情用事!現在可好,以後還怎麼面對他呢?
這時,一個平靜而沉穩的聲音在旁響起:「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的很拙劣。」
蘇桁這句毫不留情的話,如同一把利劍刺中了姜滿的心,她無力地低下頭,小聲說:「對不起。」
聽到她居然會向自己道歉,蘇桁不經意地揚起嘴角,淡淡地移開視線,說道:「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姜滿愣住了,抬頭凝視著他。
蘇桁回眸,漆黑的眼眸深邃如夜空,藏著無盡的秘密,浩瀚而神秘,讓人很容易迷失其中。
「謝謝你能來。」他由衷地說道。
姜滿被他這樣道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其實什麼也沒做。」
他垂下眼眸,「你的陪伴,就已經足夠了。」
在他需要重新適應孤獨的時刻,身邊能有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這裡,聆聽他那些不著邊際的話語;再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用雖然不算高明卻飽含真情的言語安慰他,就已經足夠了。
這時,管家敲門進來,將一套孝服遞給姜滿,「大少奶奶,把衣服換上吧。」
姜滿愣住了,猛然想起,作為蘇家的媳婦,為蘇奶奶披麻戴孝是理所當然的。蘇桁看了她一眼,「不想穿也沒關係。」
姜滿望了望他,最終拿起孝服穿在了身上,再戴上孝帽。蘇桁看著她默默地做完這一切,眼中的情感愈發濃烈。
姜滿身著孝服跟在蘇桁身後下了樓,雖然她這麼做是為了蘇奶奶,但一路上接受著眾人異樣的目光,還是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她不由得低下頭,緊緊跟在蘇桁身後,用他堅實的背影為自己遮擋。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蘇桁回過頭,然後伸手將她的孝帽壓低,直到遮住了大半張臉,他才轉過身去。
姜滿被他這個細心的舉動弄得有些羞澀。她從帽沿下方偷偷看著路面,跟在他的身後,走進了靈堂。
蘇澤奇和陳媚抬起頭,看到跟在他身後的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蘇澤奇剛要開口指責,被陳媚緊緊地拉住,不停地搖頭,「澤奇,這麼多人看著呢,你就少說兩句吧!」
蘇澤奇忍著怒氣,狠狠地瞪了這邊一眼,然後又把頭轉到一邊。
陳皓看到兩人,招了招手,蘇桁和姜滿走過去,跪在他身邊。
「哎,」陳皓嘆息一聲,滿臉遺憾:「我居然都沒來得及見奶奶最後一面。」
蘇桁燒著紙錢,淡然說道:「她不會責怪你的。」
陳皓輕笑一聲,「是啊,奶奶怎麼會責怪我呢?在她心裡,永遠都只有你這一個孫子,我見與不見又有什麼關係呢?」
蘇桁抬頭看向他,陳皓趕緊說:「喂,我這可是實話實說啊!你可別想歪了,讓奶奶誤會了可不好,萬一晚上找我麻煩怎麼辦?」
蘇桁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沉默不語。
奶奶對陳皓的態度,他心知肚明,而且,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所以,在某種程度上,蘇桁覺得自己對這個弟弟確實有所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