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覆面上笑意逐漸收攏,語氣冷厲起來:「未曾想鎮國將軍的血脈,竟如此沒出息,你如此不爭不搶,可曾想過你母后,你那死去的外祖一家的在天之靈?」
「滿門冤死的慘案,死後連皇陵都入不了的已故皇后,你身為他們留下來的唯一血脈,卻只想著一心尋死嗎。」
庭覆極少在話語中展露情緒,而今面對十七皇子,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幼童猛然抬眼,他再也沉默不下去,怒吼出聲:「我的母后,不正是你害死的!你害死了母后,殺了那麼多人,而今又想來殺了我嗎!」
陸瑾瑜吃了個大瓜,默默咽了咽口水。
她對著庭覆做了個口型:「你真殺了皇后?」
庭覆看向陸瑾瑜,神色複雜一瞬,最終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我便是來殺你的,你又能奈我何,現在的你,除了洗乾淨脖子等死以外,還有反抗的餘地嗎。」庭覆輕笑,語氣輕蔑。
小孩兒被庭覆的眼神嚇到,便以為對方真的想殺自己,頓時整張小臉都慘白起來。
十七皇子終究還是個孩子,病痛纏身,又被庭覆訓斥一通,已然失去了毅力,嚎啕大哭起來。
小孩兒不哭則矣,一哭驚天。
那哭嚎之聲震耳欲聾,險些要將房頂掀翻。
「你快去哄一哄啊,那小孩兒哭得我耳朵疼。」陸瑾瑜扯了扯庭覆的袖子。
庭覆側頭去看陸瑾瑜,眼中全是複雜為難之色。
「我不會哄小孩。」
他沉默許久才悶聲開口,語氣也是無奈。
某人面對自己時倒是妙語連珠溫柔可親,面對幼童,卻連一句軟語都說不出來?
「你弄哭的你不哄,難道要我來?」
最後還是陸瑾瑜上前去哄孩子。
「小孩兒,別哭了,再哭就要哭斷氣了。」陸瑾瑜試探性開口。
小孩兒哭得更凶了:「我要死了,一事無成,我什麼都做不到,母后,母后若是在地下見了我,也會,也會失望的......」
「誰說你要死了。」陸瑾瑜無奈。
十七皇子愣住,吸了吸鼻子:「你們,你們不是來殺我的嗎?」
轉頭瞥了眼背過身的某人,陸瑾瑜繼續開口:「某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說是要殺你,可若是真想殺你,還能留你到現在?」
「鎮國將軍一生勇武,他的血脈,不該是你這般懦弱無能之輩。」庭覆忽然轉身,沉聲開口。
十七皇子擦了擦眼淚,倔強開口:「我沒有懦弱無能!」
「你若非懦弱無能之輩,便不會被送到這裡來了。」
小孩兒再次陷入沉默。
他自患病起,除了身邊侍奉侍從,便連皇帝一面都沒見過,而今更是在不知不覺中被送離了京都。
理由更是荒誕無稽,傳聖旨這種事哪裡需要他這個患病的孩童去做,不過是尋理由將他逐出權力中心罷了,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懶得找。
「你是要留在這裡自生自滅,還是活下去。」庭覆面色一絲笑意也無,語氣沉沉。
十七愣住:「我......」
陸瑾瑜神色一閃,她雖然看不出庭覆想做什麼。
但他想推翻皇帝,掌控朝廷。
可若是他自己登基為帝,必然會引起眾怒,惹得天下文人口誅筆伐。
唯有扶持傀儡上位,方可穩定局勢。
只要扶持的傀儡足夠弱,他依舊能掌控局勢,架空皇帝。
而那最名正言順,且弱小可掌控的皇子,不正是眼前這個病殃殃的小孩兒嗎。
沒有人比他更合適做傀儡的,身份是嫡子,年齡恰好年幼,又是孤立無援的狀態。
只是......
「你想休想蠱惑我!你害死了我母后,你是大奸佞,是壞人!我絕不會聽你的話!」小孩兒紅著眼,嘶吼出聲。
面對庭覆時,他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
但如今在十七皇子眼中,庭覆就是自己的殺母仇人。
有著這麼一層關係,加上小孩兒還是個孝子,庭覆所想之事,怕是很難談攏。
她看得出,庭覆對眼前這位十七皇子不僅僅是想要利用的心思。
他方才那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並未作假,提及鎮國將軍時的惋惜也不似作偽。
見二人氣氛陷入僵持,陸瑾瑜站起身,將庭覆推了出去:「你出去,我和小孩兒說。」
對待小孩兒說話不能一味強硬,必要時也要用些懷柔政策。
將庭覆推出門,在十七皇子警惕的視線下,陸瑾瑜走到小孩兒面前,低聲開口:「小孩兒,你聽說過一個詞沒有?虛與委蛇。」
十七皇子愣住,從來沒有人對他用過「小孩兒」這麼個稱呼。
會有人滿臉惡意地叫他小畜生小賤種,也有內侍照例叫他殿下,可這般新奇的稱呼還是頭一回。
「你和他犟什麼,仔細想想,石頭碰不過雞蛋,你就先假裝答應他,等到日後自身強大起來,再脫離他的掌控不遲啊。」陸瑾瑜諄諄善誘:「這叫臥薪嘗膽啊。」
十七皇子第一次被人如此教導,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他坐起身,卻仍舊有些警惕:「你......」
「我是想幫你啊,小孩兒,殺母之仇要報,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對抗不了庭覆,那便先讓自己強大起來,否則一切都是空話。」
十七皇子陷入沉思,半晌後他又抬頭:「你是什麼人,難道不是東廠的走狗?」
「我?呃......」陸瑾瑜眼珠轉了轉。
要是說她和庭覆很熟,小孩兒定然不信她的話......
PUA慣用套路。
將自己放到受害者的立場上,讓對方與自己共情,從而拉進雙方關係,讓對方相信自己的話。
「我?我也是個可憐人啊嗚嗚。」陸瑾瑜抹淚:「我是尚書家的女兒,卻未曾想......」
一介孤女,被惡毒親戚嫁給九千歲的故事被她描述得繪聲繪色,小孩聽了許久,神色中的同情之色幾乎要滿溢而出了。
「世上怎會有如此不念親情的長輩!」十七皇子怒聲說完,頓覺心梗了一瞬。
世上最不念親情的人,不正是他的好父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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