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出現分歧的最好做法並不是使用武力。」瑞貝絲盯著我,似乎在威脅,又似乎已經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對我來說,這種結果是我沒辦法接受的。」
「生命這種東西,多麼可貴啊。」
她嘆了口氣。
「奪走這種東西,本身就是不好的。」
瑞貝絲抬起手,伴隨著她的動作,壓力驟然下壓。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似乎已經完全死心了。
「我說過,無論怎麼樣的做法,只要活著就有達成的希望,所以在我找到解決這一切之前,你們就先活著好了。」
【無論是,以什麼姿態,什麼形式活著。】
「文明終將毀滅,那就先讓生靈永恆吧,剩下的事情只要活著就有無限的時間去解決。」
凱爾拉絲徹底解放了自己的形態,巨大的地獄犬伴隨著可怖的氣勢硬生生地將所有壓力全部排開,她接著吼道:「先走了!」
我毫不猶豫地翻身騎了上去,凱爾拉絲的動作略微頓了下,然後深黑的力量徹底爆發開來,在半空之中撕出了一條白色的裂縫。
裂縫之中攜帶著狂暴的氣息,而在裂縫之中,以白為底色的視界中,仿佛有幻彩在流動一般,施加了極薄的霧氣,朦朧卻又不真實,讓人懷疑這是某種幻覺一般。
然而在凱爾拉絲準備一頭蹦進去的時候,那個裂縫卻突兀地消失了,凱爾拉絲一下子撲了個空,那張本來應該看不出什麼表情的狗臉上現在也滿是驚訝。
雖然挺有喜感的,但很顯然現在這個情況已經基本上代表著我們逃出這個地方的打算落空了。
「真是危險——剛才差一點就要被你們跑掉了,不過我在這個地方發展了那麼長時間,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的。」瑞貝絲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連帶著神色似乎也有些疲憊。
她嘆了口氣說道:「在你們永生之前,稍微安靜一下吧。」
巨大的魔法陣自我們的腳底蔓延而出,站立的支點在一瞬間變得粘稠了起來,隨之到來的是驟然的失重感。
立足點——失去了。
凱爾拉絲「嗷嗚」叫了一聲,接著灼熱的烈焰驟然漲高,原本成為泥水的地面在高溫的烘烤下又成為了堅實的地面,伴隨著凱爾拉絲巨大的身軀踏下揚起了巨大的灰塵。
深黑的烈焰擴張開來,瞬間吞噬了周遭的構築物,巨大的深坑之中,凱爾拉絲的眼緊盯著瑞貝絲。
我輕輕握住了脖子上的項鍊,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繼續下去。
現在時間並不站在我這邊,而且我也並不知道,過載吟唱是否可以起到應有的作用。
但是時間不在我們這邊。
不能夠多想,只需要去做。
「我們一起對付她!」
喊出這句話的同時,也就已經代表著我放棄了逃出這裡或者和她進行談話的可能性。
不如說,最開始我就沒有抱著可以正常走出這裡的想法,才會和她來進行交談的。
更甚者——能同她進行了這種程度的交流,才是意外的事情。
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了,瑞貝絲恐怕是承載了來自遠古的執念而走到現在的,為了「讓所有人都活著」這個樸素的執念,甚至要花費無數的時間去解決「活著」的隱患——讓不死者並非僅僅是在歷史之中作為頑石阻擋車輪額前進,而是要組織起屬於不死者的理想國,成為歷史的駕馭亦或者是見證者。
只可惜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成功。
不如說,從最開始的路線就已經發生了錯誤。
那樣的社會,真的還算是理想國嗎?
在空間之中部下陣法,而後引動奇蹟的力量。
然而壓力無孔不入,無處不在。
像是在深海之中前進,每一步都竭盡全力,攪動風雨。
時間,並不站在我這邊。
時間已經慢下來了。
與其說是慢下來,不如說是我可以在相同時間之中可以做的事情已經越來越少了,直到最後就連最簡單的火球術也躲不開。在交錯的魔法之中,我的身上驟然爆出了亂七八糟像是RGB一樣的光彩,而後那種厚重的壓力終於實實在在地壓到了我的身上。
魔法陣的繪製已經停止了,我的輸出已經完全支撐不住我下一個比劃的刻畫。
說到底,臨時的施法從最開始就為了應對這種情況才出現的。
缺點當然也很明顯,那就是威力不足。
凝聚起來的爆裂火球放在平時完全是一個大殺器,然而在這個時候,甚至連傳奇魔法師瑞貝絲的衣角都摸不到,更別提有什麼威力了。
最直接的速充魔法起不到作用的話,我也就只能倉促地將我之前布下的魔法陣全部激發。
【超限吟唱——·····】
多個角度將要爆發的魔法陣忽然在一陣不穩定的靈光之中胡亂地爆發了出來,沒有任何傾向的魔力在爆發之初就失去了定向破壞的威力,而這些無序的魔力卻在即將逸散的時候,又被操控了起來,形成了魔力的洪流。
「雖然傳奇魔法師並不能做到打斷不了解其本質的魔法,但是很可惜的是,我也並非僅僅只是一個傳奇魔法師而已,我同時也對這個世界擁有了一點點的控制權力,這其中——包含了魔力。」
因為爆發出來的魔力而扭曲的空間在一瞬間恢復了正常,任何影響視野的存在都被淨空,超限吟唱還未曾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
當利用魔力基礎規則而造就的破壞性魔法在面對魔力的操縱者時,這樣的魔法就不會再起作用了,更何況之前像是冥冥之中的力量也未曾插手,似乎只是驚鴻掠影一般閃過我的腦海便再難覓蹤跡。
於是,我吟唱。
即刻的死亡,請求降臨這個地方。
灰白的氣息帶著死亡的號令自項鍊之中侵染而出,破敗的力量打破了來自於這一方世界掌控者的力量,在瑞貝絲的臉上染上了一絲枯色。
瑞貝絲控制著我們的力量有了瞬間的減弱,然而下一刻卻又仿佛並未存在那樣的事實一樣重新禁錮住了我。
凱爾拉絲仍舊在利用來自於冥界的力量去抵抗這個世界的排斥力,此刻看著我的眼神卻仿佛明明白白地寫滿了目瞪口呆四個字。
有效?
我並不清楚死亡的律令是否真正起到了作用,可是瑞貝絲的動作卻在這個時候遲疑了起來。
「你到底是誰。」這種遲疑甚至讓她說出了這種話。
「這種力量和我記憶之中的某個人很相似······難道說你是他的傳承者?他的傳承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斷絕嗎?」她像是在問我,可實際上我沒法給她答案,這只能算作是她對於曾經過往的詰問罷了。
她嘆了口氣,說道:「這樣也好,看你的樣子大概也沒有什麼傳承吧?不過我還是決定放過你,至少······你不需要被完全壓在地面之下,我會把你扔進監牢裡面。」
「當做是我的一個紀念。」
腳下的地面這一次徹底塌陷了下去,周圍的城鎮分裂成了幾塊,猩紅色的光芒自其中流露而出,在天空中刻畫下了魔法陣的痕跡。
我震驚地看向了天際,這才意識到自己大概從最開始就想錯了一件事情。
這片土地的魔法陣,何必是描繪在地面之上的。
依託於地面所折射透露的光芒,在半空虛擬的幕布之上投射出構建整個小世界的魔法陣。
那些不死者的確是這個魔法陣的電池組,可是魔法陣從來就沒有布置在地下。
天空才是界定這個小世界最終疆域的地方,那裡是一切的起始。
「那麼,再見了。」
任何的抵抗,都起不了作用了。
那麼,就這樣結束了?
全身被世界的排斥力所壓制,因而無法動彈,地面正在開裂,在經百年的土地所組成的堅實黃土下,散發出深重怨念的群體似乎正在窺探著地上的一切。
周圍的魔法攻擊已經完全停止了,這樣所謂引起動亂的不死者終於意識到了傳奇和普通魔法師之間的差距,開裂的地面仿佛巨獸的嘴巴一樣來者不拒。
【世界重置了。】
雖然所有的不死者仍舊沒有停止活動,但是對於這個世界的掌管者來說,這已經是一個徹徹底底失敗的箱庭,其中固然有些有趣的插曲,可那也只不過是延遲了毀滅的到來。
只是······
和徹徹底底的毀滅不同的是,這個小小的世界在此之前已經死去過無數次,而在其中的生靈甚至以未曾死去的姿態形成了怨念。
面對黑暗,我若有些許明悟的同時,卻又有些哭笑不得。
活著就有希望,原來是這麼用的?
像是呼應著我的想法一般,那股藉由活著的生靈所誕生的怨念,在明確的意志指引下,自漆黑的地底狂暴的湧出,直至穹窿。
反向的推動力甚至讓我的背後感受到了刻骨的寒意,並且在這種推動力之中掙脫了來自於世界的壓力,朝著天空的方向高高揚起。
在到達地平線之中的那一刻,我心有靈犀地轉頭看向了瑞貝絲的方向,那幅畫面在我的腦海之中一瞬間就已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線所劃分的世界之下是深邃的黑暗,而在地平線之上則是敗落的廢墟。
廢墟之上,是被宛若輕紗籠罩的天空。看不見盡頭。
群山之中,即便是早升的太陽也不過是山巒所阻擋,更何況是初生的朝陽。
如同烈陽一樣描寫出山的輪廓,然後在山所形成的灰色陰影之中,在天空之下,瑞貝絲站立在昏曉的分割點上。
然後,被怨念所吞沒。
劇烈的波動炸裂開來,瑞貝絲保持著揮手的動作,似乎只是在簡簡單單地驅散蚊蟲一樣,隨手將這些煩人的怨念驅散開來。
太弱了啊。
即便是積攢了千古的怨念,也沒辦法比得上一個世界的執掌者所擁有的力量。
可是——
這股力量倘若並非是真正朝著她去的呢?這樣的力量太弱,可是這樣的力量只需要糾纏她哪怕一瞬間也好。讓她失去對某件事情的注意力。在長久的歲月里,未曾出現過的事件。
同天空對話的大地,也僅僅是為了天空而來。
穹隆之前嵌套的魔法陣在某個關節出現了紊亂,整個嚴絲合縫的體系在一瞬間出現了停滯與卡頓。
這個世界給予所有人的壓制力也在那一刻消失了。
而後,大地震顫。
魔力狂嘯著,被埋葬的不死者,積攢著的力量在這一刻傾瀉而出,脫離了世界主人這個頭銜之後,也僅僅是傳奇魔法師,也只能是傳奇魔法師——
但她,是所有不死者的源頭!!
她如同受詛咒一般無法死去,是最初也曾是世界上唯一的永生者。
然而在瑞貝絲的臉上,驟然爬上了一絲灰敗的氣息。
「咔噠。」
世界傳來的聲音分明雜亂無章,那聲如同鐘錶前進的齒輪嚙合聲卻如此明顯。
我所持握的項鍊,在這一刻驟然分裂。
【過載吟唱·預啟毀滅序列Ⅵ『死滅』】
這個——不是我所擁有的力量。
達成了某種目標之後,提前預備的術式被啟動了。
有個人影出現在了瑞貝絲的面前。
讓瑞貝絲瞪大了眼睛。
「這是——你的傳承?」
人影沒有回話,或者說這大概並非那種可以問答的智能影像。
這個人影,僅僅是在闡述。
「現在你知道了吧?」
「永恆不過是一種折磨。」
短暫的影像已經失真,人像的聲音也如同嘔啞嘲哳的樂曲一樣乾澀難聽。
像是嘲諷,又像是嘆息和哀悼。
「讓我來給予你應有的死亡吧,可憐的小傢伙。」
人影觸及瑞貝絲額頭的剎那,她仿佛失去了色彩。
而我對於她的感覺也出現了詭異的錯位。
就仿佛······她的存在感已經消失了。
我看著她,就像是看見了電視機裡面的畫面,仿佛隔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讓我清晰地認知到她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了。
在意識到這件事的那個瞬間,瑞貝絲的影子果然像是玻璃一樣破碎了。
那個人影仍舊擺著那個姿勢,只是似乎長久地嘆了口氣,然後化作沙塵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一個輝色的棱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