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抗日聯隊

  李誠離炸毀的地方比吳剛近,他落水時已沒有知覺,冰水泡著他往下沉去;吳剛落水時,馬上被凍清醒,他浮上水面找尋李誠,不見,就潛進水中尋找,見李誠離他不到二米的地方,他使勁向他划去摟著他浮出水面。此時李誠是沒有知覺的,吳剛見岸上炮火連天,水流湍急,他腿刺痛難忍!只能順著水流向下游飄去。倆人漂了兩里地後,他聽到水面有響聲緊跟著一雙手托著他頸部向岸邊游去,李誠從他手中脫落後,他便沒有了意識。

  吳剛醒來時,他已在一間木屋裡面,下面是暖炕,身上的衣服已經全換了,身子慢慢的暖和過來。他想起李誠掙扎向四周張望,只見這間屋子是用木柱圍起來的,密不透風,他所躺的地方是一個大平鋪,前面有一位婦人背對他正在揉面,他看向她問道:

  「請問與我一同落水的人在那裡?」

  婦人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她見吳剛醒了,便笑著走過來說:「你咋就起來了呢!快躺下,你才緩過來,腿還傷著呢!」

  他感覺右下肢劇烈的疼痛,可他現在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傷勢,他想第一時間確定李誠的安全,他掙紮下床問道:「大娘,與我一起下水的男子呢?」

  「你說那軍官啊!他沒事,在另外一間屋子裡,放心吧!他沒有生命危險了,你快躺下。」

  她把他的腿抬上炕,腿上已打好繃帶,繃帶上全是血跡,看繃帶新舊程度,這繃帶已經反覆用了多次。婦人替他蓋好被子。屋裡煙霧蒙蒙的,吳剛聽她這麼一說也就放心的躺下了。

  其實當時李誠的情況其實沒有婦人說得那麼輕鬆,他上岸時下肢已凍傷,而且同樣是右肢骨折,到現在仍未清醒。救他們的是嘉州縣的抗日聯隊,隊長李曉自倆人救上來後,一直在照顧李誠,隊醫林風更是衣不解帶的守著——林風他是湖北人,前幾年才從日本學醫歸來,西醫方面他還是挺精湛的,他把李誠的腿用木板固定好,由於藥物缺乏,他也學過中醫了解中醫藥理,於是他嘗試用草藥治療李誠的凍傷。在李誠昏迷了兩天後,他才醒轉過來,林風見他醒來問道:

  「你覺得怎樣了?下肢有知覺嗎?」

  李誠驚訝看著他問:「這是哪?」

  「你們到了嘉州縣城邊界了。」

  「同我一起的那位兄弟呢?」

  林風笑道:「他很好!你放心,他在另一間屋裡。」

  「你們是?」

  「我們是抗日聯隊。」

  李誠聽說過抗日聯隊和共黨游擊隊,隊伍都是民眾自發拉起的隊伍,而且大部份是由土匪頭子拉起的。李誠想我難不成現在正在土匪窩裡,可土匪窩裡的那些兄弟大部份匪氣十足,眼前的匪子卻沒有半分匪氣,醫生卻也文質彬彬;雖說眼前的林風,穿著與東北山林獵戶一般無異,但他卻不像農戶或獵戶,更不像土匪,反而像學者。林風坐上炕笑道:

  「還好你底子好到底是扛過來了。」

  「謝謝!」

  「謝什麼呢,救你們是我們應該的都是同志嘛!」

  「也是都抗日嘛,都是一家人!你們當家是誰?」

  林風看著他大笑起來,他道:「你以為你掉土匪窩啦?我告訴你,我們這是正規隊伍,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聯隊,大當家叫林曉。」

  「你們是共產黨。」

  李誠伸出手與林風的手緊緊握住,林風笑道:「你和你那位兄弟落在我們手上,放心吧!死不了!」

  「我那兄弟傷勢重嗎?」

  「放心吧!他比你輕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

  「你這命還是你那兄弟救的,要不是他緊緊拽住你,我們最後恐怕只能救他一人了!」

  是的,這就是戰場上殘酷!命連在一起!生死兄弟互不放棄,唯有這樣才能活下來!想像那炮火連天戰場,焦黑的土地,炮轟過的戰壕,炸掉飛濺的殘肢肉體,剛才還鮮活的生命瞬間變成一塊死肉,那種恐懼,那種驚嚇是逼著你一下子去接受的現實,經過了這樣的一場戰,活下來的人,幾乎是命與命之間相連,這是比親兄弟還真的關係,默契的程度可以用一個眼神便可替代,李誠和郝齡就是這樣的一種關係,他和吳剛此刻也緊緊相連在一塊。

  李誠笑道:「你低估了我們在戰爭上的默契度!」

  林風笑道:「我們怎敢低估!除非沒經歷過,可我們也是打過生死戰的。」

  他下炕拿起碗到旁邊火爐上面的鍋里舀了一碗水過來扶起李誠遞給他說:

  「燙。小口喝。」

  「謝謝!」

  李誠捧起碗小口的吸著。這時李曉推開木門帶著一陣風走了進來,他見李誠坐了起來驚訝的說:「醒了!」林風看向他笑著同李誠說:「這就是我們大當家。」李曉笑道:「你是把我們當土匪啦?那是高看了我們!」

  李誠趕緊放下碗伸出手來要與他握手,李曉緊緊握住他手道:「兄弟啊!你們打這場仗把我們的心也揪了起來啊!」李誠問道:「外面有我們的消息嗎?日軍退了嗎?」李曉嘆息道:「沒退,過岸了!不過你們的隊伍退往三房陣地了。」

  李誠呆愣了一會,這樣的一場戰也阻撓不了日軍前進的腳步!這時門又推開了,一位小伙背著槍滿身是雪推門進來在耳邊同李曉說了幾句話後,李曉交待他說:「你去叫雲嬸弄點小麥粥來。」「唉。」他縮著身又匆匆關門走了。

  門再次關上後,屋內又暖和了許多,李曉脫了鞋盤腿上炕坐著,李誠往裡挪了挪,李曉看著李誠笑著說:「你倆命大的很,你們順水下來時——我們剛好從江邊接了一批物資往上游來,我們隊員大黑子當時看著江面有兩人,便夥同我們另一名同志毫不猶豫跳了下去把你倆救了上來。」

  「謝謝你們。」

  「你客氣什麼,咱們不是同一條陣線上的嗎?現感覺怎麼樣了?」

  「腿麻。」

  林風笑著說:「這是好症狀。」

  三人同時笑了。李曉看了看屋子四周說:「你安心在這養著吧,這條件自然沒你部隊好,但也不差!」

  「已經挺好的了。」

  此時外面漫天大雪,白茫茫的,溫度降的更低了。屋內已點起了煤油燈,土灶的煙從屋內冒出。

  三房陣地的戰鬥堅持了幾天後,全線往南撤退,這一次雙方鏖戰半月,因彈盡糧絕不得不撤出陣地,但這卻是日軍進攻東北,張學良在屈服於國民政府的不抵抗政策下打響的第一槍。

  李誠倆人在這已呆了三個月,本來吳剛愈後李誠想讓他儘快找到部隊,可部隊已退至海市,海市與這相差兩百多公里,吳剛也擔心李誠便留了下來。現在李誠在攙扶下能走上幾步了,他的內心就更焦急。十天後,他基本就痊癒,但走起路來仍有點瘸,於是他就盤算著要去尋找大部隊。

  他在這裡的一段時間,慢慢弄清了抗日聯隊的活動軌跡,首先李曉會時不時失蹤個兩三天,至於去哪,他們也是保密的。決定要走的前一天,李曉突然從外面回來,他進屋脫下帽子道:

  「你們決定要走嗎?留下吧,與我們一同抗日怎樣?」

  李誠招呼他上炕,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他捂著杯子看著李誠,吳剛在一旁躺著,見李曉盤腿上炕,他也挨著炕桌邊坐著,李誠道:

  「李大哥,謝謝你們好意…只是我們…」

  李曉沉默了一下說:「我明白,黨派不同嗎,我們送你。」

  「謝謝。」

  三人在交談時,大黑子推門進來附在李曉耳邊說了句話,他應了一句:「知道了。」李誠問他:「這幾天,我見你們出入匆忙,方便說是何事嗎?」李曉笑道:「也沒什麼事,我們一位通訊員讓縣裡狗腿子抓了。」

  「打算營救他?」

  「就在今晚行動——這兩天我們把周邊都觀察過了,縣裡巡邏隊每十五分鐘巡視一次,我們掐算過時間了,打算丑時動手。」

  吳剛道:「我也去。或許我能幫得上忙。」李誠看著李曉笑道:「他可是我最得意的兵。」李曉看了眼吳剛笑道:「行,天黑集合。」

  東北的黑夜來得早,下午四時一過,天就灰暗下來,隊伍悄悄向城內而去。李曉早已通知了城外一座寺廟的和尚,人來後,和尚帶著他們從寺廟小門穿過大殿,從寺內的暗道進到城裡。吳剛笑著對李曉說:

  「你們果真神通廣大的!連和尚都與你們勾結了。」

  「和尚覺悟高嘛!」

  他們大方的走在街面上,到居民區時,一行人迅速閃進一條胡同,並敲響一戶居民的門,門打開後,人全閃了過去,李曉問開門的人:

  「任子,他們走了沒?」

  「有一隊已出去半個時辰,估計快回來了。」

  李曉掏出懷表看了看說:「現已七點,他們回來後要十五分鐘後會再出發,我們等等。」

  他留下兩人在院內通過花窗觀察對面的偽軍聯防隊,其它的人都進了屋內。屋內生起了火盆,大黑子與隊友們圍著火盆烘著手。李曉抽起紙菸,他靜坐在門對面的太師椅上沉思,吳剛見他們有條不紊的必是對今晚的營救胸有成竹的。時間過了十分鐘後,外面觀察的一位隊友進來說:

  「回來了。」

  李曉站起讓眾人圍過來說:「按原計劃,進去後,大黑子帶人負責把屋內打牌的幾個幹掉,陳洪帶人去監房救人,吳剛,柱子門口倆人交你們了,我帶人在前面巷口等你們,如有特殊情況我把人往我這邊引來,你們救人即刻走,到時我們在寺廟集合。

  「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眾人在屋內急切等待,李曉時不時往屋外看去。今夜,天氣出奇的好,沒有下雪,風不大,好不容易等到外面的人打手勢,眾人背著槍從院內閃出。

  李曉從原巷道口出來繞到了右側巷道口等著。聯防隊前門守衛的兩人正互相點火抽起紙菸來,吳剛和柱子把槍插在腰後,柱子裝著喝醉了酒,由吳剛摻著搖搖擺擺從巷道走出,他倆沒引起聯防隊門口的倆人注意,可當倆人朝聯防隊門口左側進入巷道時,守門口的倆人才瞧向他們,吳剛同他們笑著說:

  「喝醉了。」

  柱子突然掙開他手,走到聯防隊門口去吐,守門口其中一人踢了他一腳說:

  「滾,到別處吐去。」

  吳剛笑著過來拉柱子,只一瞬間,吳剛趁著倆人不注意之間撲向另一邊的人,抽出刀從他脖子划過,人倒下,柱子也眼疾手快把身旁的人,捂住口鼻,把他脖子扭斷。跟著倆人把死人拖進院內,大黑子一行人迅速跑過街道進了聯防隊。吳剛倆人把死人衣服扒下穿起,拿起槍到外面看守。

  院內沒人,屋內卻傳來爭吵聲,大黑子潛到窗下輕輕打開一條縫,只見桌邊只有三個人在打牌,有一個人躺在床上睡著;他朝跟過來的三人打了個手勢,便去推門,響聲並沒有引起裡面的人回頭看,四人闖進,在他們還沒有反應之時,黑子掏槍唬住了他們:

  「都別動,誰出聲我就呯了他。」

  三人放下牌舉起手,床上的人驚醒過來也嚇得舉起手來,黑子對後面三人道:「把他們綁了。」

  三人拿著帶來的繩子,把屋內四人手腳綁起,並用布團塞住了他們的嘴。在他們進屋之時,陳洪已帶人來到監房門口,那裡只有一人看守,見陳洪突然出現,他便舉起手來說:

  「都是中國人,進去吧。」

  他拿出一串鑰匙把門打開,陳洪留下一人看著他,他與兩人從鐵門進去,沿階梯而下:下面全是用鐵欄隔開的牢房,他找到關押自己同志的牢房,打開,才發現裡面還有兩位女子躺地下,均是重傷,救與不救在他心中盤旋,但日本人手段他是清楚的,於是他抱起自己的女同志匆忙撤退。

  大黑子見陳洪安全出來,大家出院後與吳剛迅速向寺廟而去,女同志傷得很重,和尚帶他們到了一間禪房,眾人等李曉歸來。此時李曉已在前巷等了半個時辰,他見沒有動靜,便知道他們已成功撤離,於是他也匆匆跑來寺廟與他們會合,禪房門口陳洪同他說:

  「靜兒傷得很重,得馬上通知林風來。」

  「知道了。」

  陳洪猶豫了一下又說:「牢房還有兩女的。」李曉說:「在不知道對方底細情況下,這事我們最好不要管。吳剛,要麻煩你通知一下林風啦。」

  「好的。」

  吳剛匆忙走了,這一切都是悄無聲息的,這次的行動讓吳剛對這支隊伍佩服的五體投地。山風「颯颯」吹著,白色的雪地變成暗藍色,四周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