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老爺子的承諾,鄭廠長放下心來。
他還不至於連賀老爺子都信不過。
「等部隊那邊表態,我再放人。」
老爺子剛要點頭,便見辦公室門被人撞開,賀經義怒氣沖沖從外面走進。
「鄭玉川——」
對上老爺子那冰冷的眼神,賀經義的聲音堵在喉嚨里出不來。
「爸,您怎麼也來了?」
老爺子冷笑,「我是不該來。」
他壓根不應該管賀東齊的事,就該叫他好好吃一番教訓。
賀經義訕訕走了過去,還沒開口,便挨了一耳光。
這一巴掌,比先前更重更疼,打得他頭一偏。
鄭廠長老神在在,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你兒子犯了錯,你還在人家地盤上大呼小叫,這是什麼道理?」
賀經義咬牙道:「我問過東齊了,他沒推姜榆!」
鄭廠長冷冷道:「這麼多人都看見了,你的意思是他們都在指鹿為馬?賀經義,你怎麼光長年紀不長腦子!」
老爺子閉上眼,「東齊的事有我,你不用管,回去吧。」
按照鄭廠長的態度,他是不可能輕易放人的。
就這樣吧,他也管不了太多。
賀經義生氣,但他知道現在不能來硬的。
「爸,這件事不能上報,對東齊影響太大。」
他已經和老朋友打聽過,賀東齊這次去支援災區有功,能趁著這個機會轉正。
要是這時候犯了錯,功過相抵,他丟了轉正的機會不說,還得背上處分。
以後再想起來,可就難了。
「爸,我已經聽你的話退了,這回就放過東齊吧。」
不是老爺子心狠,他何嘗不知這一點。
只是鄭廠長……
「玉川你看,要不是這件事……」
鄭廠長打斷他:「老爺子,這件事要是我一人能做主,我自然會賣您面子。」
賀經義不信他的話,怒聲道:「國棉廠你一人獨大,不是你做主,還能是誰做主?」
都是藉口,鄭廠長就是想刻意為難賀家!
鄭廠長冷嗤,「一人獨大?那你怎麼不瞧瞧多少人看見了賀東齊行事!前腳魏秀茹來,後腳他來,這不是明晃晃在告訴別人,他們是來落井下石的!」
他看著賀經義,目露鄙夷。
「都是你的兒子,偏心眼也得有個度!你出去打聽打聽,姜榆是什麼人,她是我們二廠領導!你以為是我在維護她,你也不看看多少人盯著她的事兒!」
今天哪怕他不出面,自然有人會因為她鬧起來。
姜榆在國棉廠的威信,早已超過旁人的想像。
「我今兒把話放這兒了,沒有我鄭玉川,賀東齊的處分只會更重,不信你試試!」
眼瞧著倆人劍拔弩張起來,老爺子忙開口。
「玉川,就照著你的法子來。」
鄭玉川點點頭,起身送他。
「您老人家放心,我儘量大事化小。」
老爺子此刻就算不放心,也只得聽話。
從國棉廠走出,他仰頭看著刺眼的陽光,眼底微閃。
從賀經義和衛白筠離婚開始,賀家早不如從前,是他看不開。
今日,終於死心了。
賀經義跟著他上車,神色憤憤不平。
還埋怨起了老爺子:「爸,東齊現在是我們賀家的希望,他出了事,你應該第一時間維護他,怎麼能跟外人一起落井下石呢!」
「落井下石?」老爺子覺得好笑,「什麼叫落井下石?魏秀茹和賀東齊的行為才叫落井下石!」
賀經義心裡有一瞬間的羞恥,他當然清楚賀東齊有錯在先。
但人有親疏遠近,哪怕是兩個親兒子之間來選,他都會毫不猶豫選擇賀東齊。
「你以為鄭玉川在糊弄你?枉你出來混了這麼多年,他說的不錯,你果真光長年紀不長腦子!」
同樣是他的兒子,賀鈞道雖然眼高於頂,卻不似賀經義這般愚蠢。
冀省地震的事還沒徹底過去,姜榆作為地震預警的發起人之一,風頭正盛。
普通民眾或許不知道這其中有姜榆的功勞,他還能不知道?
賀東齊現在去招惹姜榆,就是踢到鐵板了。
「賀經義,一個二十出頭年紀,就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你還以為她是靠著庭岳嗎?你這些年都靠著我,也沒見你有多大的成就。」
毫不誇張的說,姜榆立下的功勞,比賀經義在位的時候還多。
「你自己掂量掂量,庭岳兩口子不是你能招惹的。」
賀經義心裡不甘,毫無說服力地為賀東齊辯解:「可他真沒動手。」
這件事就是姜榆刻意誣陷賀東齊,不然賀東齊才沒這麼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動手。
老爺子哼了兩聲,「重要嗎?」
賀東齊究竟是不是冤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旁觀者怎麼看。
整個國棉廠,上至廠領導,下至家屬院,都認為姜榆是受害者。
「當年賀東齊,不也是這樣對飛燕的。」
他被和庭岳壓制,反抗不得,就把氣撒在賀飛燕身上。
自己做錯事,再推到賀飛燕身上,讓她受罰。
那時候,魏秀茹不知道真相嗎?賀經義心裡不清楚嗎?
你們都能裝聾作啞,憑什麼旁人不行。
「安分些吧。」
不然等他百年後,怕是人人都得上賀家踩一腳。
另一頭,姜榆聽到消息,說賀東齊將會受到部隊處分,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
她這兩天都窩在家裡沒出門,來往探病的人差點把門檻踏破。
都少不得要罵賀東齊幾句。
「嫂子,你不會是裝的吧?」
賀飛燕觀察了兩天,發現姜榆實在不像是身體不好的樣子。
姜榆瞥了她一眼,「嗯哼。」
雖然早就猜到了,但賀飛燕聽見她承認的時候,心裡還是忍不住吃驚。
「為什麼呀?」
賀東齊雖然討人厭,但他畢竟沒對姜榆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對於這種人,姜榆向來都是懶得搭理的。
姜榆握住她的手,定定看著她。
「他以前,不也是這樣對你的嗎?」
賀飛燕怔住,和她四目相對,一陣麻意襲上脊背,往骨子裡注入暖流。
「是為了我?」
她一開口,便覺得鼻酸,眼淚就這麼毫無徵兆落了下來。
「任何欺負你的人,我們都要以更狠的手段欺負回去,他現在也嘗到被人冤枉的滋味兒了。」
「對不起」是最沒用的,誰都能說。
犯錯的一方沒有經歷同樣的傷害,就不算知錯。
站在房門口的吳月,緩緩蹲下,環抱著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