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六州老精銳

  第362章 六州老精銳

  晉陽宮。

  宮門大開。

  從大門到里牆的門,一路上都是由朔州兵來駐守。

  他們站的格外筆直,彼此之間的距離都是固定的,面向對方,手持長矛,披著甲冑。

  這些最精銳的甲士們分列兩側,威風凜凜。

  劉桃子頭戴鐵胄,身披明光甲,赤色護項披膊,玄色腿裙,大黑披風。

  他身上這一套裝備,看起來便格外的沉重,走起路來,便是一頭大熊羆,走路時甲冑所發出的聲音都令人膽寒。

  他帶頭從這些甲士們之中經過。

  在他的身後,則是跟著三十餘位官員將領。

  田子禮和高孝琬都在其中,只是兩人一瘸一拐的,需要有人扶著才能走路。

  劉桃子就這麼大步穿過了幾個大門,又快步走上了台階。

  一步步朝著正殿的方向大步走去。

  晉陽宮在此刻顯得有些破敗,各處都遭受了大大小小的不同水平的傷害,甚至有亂兵進行過劫掠。

  可不知為何,帶些破壞痕跡的晉陽宮,看起來卻比從前要更加的威嚴了。

  劉桃子就這麼走進了正殿之內。

  他剛剛走進來,便聽到裡頭傳出驚呼聲來。

  胡太后絕望的坐在上位,跟另外一個相貌相似的女子抱在一起,惶恐不安。

  胡太后已經沒有了半點太后的威儀,頭髮髒亂,衣冠不整,眼裡透露出深深的怯弱。

  劉桃子也不行禮,就這麼大步走到了兩人的面前。

  祖珽適當的從群臣之中走出來,看向了胡太后。

  「大將軍已經平定了內外,救下了爾等的性命,何以不拜謝?!」

  胡太后跟那女子急忙跪拜。

  劉桃子卻沒有什麼興趣來折騰這種人,他揮了揮手,「罷免其身份,派人送回娘家,而後追查其宗族的過錯,依法處置。」

  「唯!!」

  祖珽看向了兩旁,有甲士迅速上前,帶著她們兩個人就往外走。

  高家的幾個宗室就這麼冷漠的看著胡太后,眼裡甚至沒有半點同情。

  等到她們兩人離開之後,劉桃子繼續往前走,一路走到了龍椅跟前。

  晉陽宮的龍椅,所效仿的乃是標準前魏風格。

  皇帝所在的龍椅位置,比群臣要高出四層台階,龍椅也同樣高大,能直接俯視眾人。

  眾人驚愕的看著劉桃子,彼此對視,眼裡都有些期待。

  劉桃子走上了台階,而後直接坐在了龍椅上,面向眾人。

  這一刻,官員們都驚呆了。

  姚雄一頭跪拜,「陛」

  祖珽眼疾手快,不等姚雄喊完,就趕忙堵住了他的嘴。

  劉桃子一臉平靜的看向了眾人,「我向來習慣坐上位,諸公且先坐兩側吧。」

  眾人卻不敢隨意亂坐,從身份高的開始,一一入座。

  姚雄坐在了左邊靠前的位置上,坐在這裡,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充斥著全身,隱隱有些小激動,他看了看周圍,很多人都是這種情緒,有的茫然,有的激動,有的欣喜。

  劉桃子開口問道:「晉陽兵該如何處置?」

  眾人瞬間從方才的激動之中甦醒過來,回歸了現實。

  晉陽兵。

  晉陽之好在其兵,晉陽之差在其兵。

  甚至這個都能概括整個齊國。

  讓齊國強勢的就是這些由勛貴們所率領的強悍的晉陽軍團。

  這支軍團素來強悍,威名赫赫,哪怕是在最薄弱的時候,都能讓敵人膽戰心驚,甚至能擊破數倍於自己的精銳大軍。

  可這支軍團越是強悍,齊國的諸多事情就越是難以改變。

  這支晉陽源於古六鎮,成分混雜,但是都以老鮮卑自居,在高歡時期,他們拒絕以漢字漢語所下達的命令,要求一切軍事命令都要以鮮卑話進行。

  到了高澄時期,他們又對皇帝重用漢人士大夫,以漢人監察彈劾老鮮卑勛貴表示強烈不滿,幾次帶頭搞事。

  到了高洋時期,對其操練漢人新兵表示不滿。

  再往後,他們幾乎是反對一切可能動搖他們作為核心的政策,讓齊國始終陷入泥潭,無法脫身。

  他們是齊國的奠基者和滅亡者,也是齊國的守護者和掘墓者。

  在高王之後,齊國的皇帝基本上都沒能做到完全控制這些老晉陽人,他們在無形之中影響著齊國的政策,使其漸漸落後於周。

  像陽休之這樣的漢人大臣甚至認為偽周能順利進行那麼多的變革,就是因為他們前期被晉陽兵打的太慘,國內的老鮮卑死傷殆盡,勛貴軍頭們坐不穩,無奈之下才選擇吸取漢人來補充軍力,從而漸漸有了諸多改革。

  這些人要怎麼辦呢?

  官員們沉思了下來。

  祖珽看了看周圍,卻沒有急著開口,微微合上雙眼,學人家閉目養神。

  「兄主公!」

  高延宗靈活的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了劉桃子的面前,而後行禮下拜,這套是過去面對皇帝的禮節,這廝用在了桃子的身上。

  他抬起頭來,「主公,此番我們收編了三萬餘人的晉陽精銳。」

  「當初神武帝設立霸府,將六州鮮卑安置於此,這些人便日夜操練父死子替,不事農桑,堪稱是天下精銳!」

  「主公麾下諸多軍士,除卻朔州兵和幽州兵,只怕沒有幾支軍隊能與他們相提並論的!」

  「不如將他們再次整編起來,選擇一個勇猛的將軍統帥,而後拿來討伐段韶!收復河南地!」

  高延宗甚至一點都沒有隱瞞自己的小心思,那臉基本上就是在說,選我!選我!

  「不可。」

  有人開口打斷了高延宗。

  高延宗有些生氣的看去,卻發現開口的人乃是自家大哥,高孝瑜。

  高延宗敢怒不敢言。

  高孝瑜走到了高延宗的身邊,也用同樣的方式行禮。

  「主公,晉陽兵向來驕橫,便是段韶在時,都不能完全鎮住他們,若是還將他們囤積在一處,只怕還會如過去的模樣,滋生不良。」

  「況且,如今國內所推行的乃是府兵之制,與制度不合。」

  「我倒是覺得,可以將他們分散到天下諸軍府,當下十一軍府,三萬餘人分之,每個軍府能分到三千人左右,這個規模正好,不多也不少。」

  「我聽聞朔州軍府擬定一萬五千人,如此看來,一府一萬五兵,三千兵能為其骨架。」

  「五個新卒便由一個晉陽老兵領著,晉陽兵強悍,能為諸軍府之核心,有利於各府軍的操練和成制」

  聽著高孝瑜的話許多官員們都紛紛點頭。

  距離各地軍府設立也有一年多的時日了。

  這一年多的時日裡,軍府依舊是沒能形成什麼戰鬥力,段韶那次就證明了,除卻姚雄所帶的老朔州兵,這支軍隊的核心是最初的恆朔精銳,其餘幾個真正從頭開始的軍府,尚且不足以作戰。

  一年的時日,還不足以操練出一支萬人以上的精銳武裝。

  而操練的不到位,直接拉出去那就是給敵人送人頭。

  當下四面的敵人,都不是什麼善茬。

  宇文邕虎視眈眈,麾下諸多猛將,段韶和獨孤永業更不必說,突厥可汗的精銳超出了過往,哪怕是連南方,都出了個還不錯的皇帝,野心勃勃,麾下更有諸多名將坐鎮。

  過去的各國都是大廢物們的情況已經不同了,大家都開始變得強悍,掃清了各自的障礙,磨刀霍霍。

  若是晉陽兵能加入,那確實能迅速的提升各軍府的戰鬥力。

  軍府越早成型,他們面對這些強敵也就越有把握。

  高延宗看著眾人那點頭的模樣,頓時有些急,他趕忙說道:「我覺得不妥。」

  他看向了劉桃子,一臉認真的說道:「主公,過去二叔曾告知我,這精銳的軍隊,就是要聚集在一起,若是將精銳軍隊分散開,想讓他們去帶領平庸的軍隊變得同樣精銳,那後果就只能是原先精銳的軍隊也會變得平庸!」

  「將少量的新兵加進精銳,使其能成精銳,但是將少量精銳加入新兵之中,那他們就會失去戰鬥力。」

  高延宗激動的說道:「主公,這可是三萬精銳啊!」

  「這三萬精銳若是能整編起來,放在前線,誰見了都得跑!能直面周人的十萬大軍啊!」

  「如此強軍,怎麼能就這麼分散到各地去呢?」

  「豈不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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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員們隨後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過,支持高孝瑜的人較多,支持高延宗的卻較少。

  高延宗對此也頗為無奈。

  祖珽看著大家都說的差不多,這才緩緩站起身來,祖珽這麼一起身,大家也就不說話了。

  祖珽雖然只是大將軍府的長史,在廟堂里都沒有明確的官職,但是地位已經是相當的高,被稱為大將軍的臂膀,就是那些元老派都被他給超過了。

  祖珽看向了眾人,對眾人的沉默頗為得意。

  他開口說道:「兩位將軍的說法都有自己的道理。」

  「但是,就以當下的情況而論,至少三四年,都不會出現大規模的戰事,三萬精銳放在前線,確實能震懾敵人,可就是不放在前線,只怕也不會有什麼人來進攻我們.」

  「這兩年裡,我們經歷了太多的戰事,南邊的戰事剛剛結束,可北邊的斛律光將軍還在與突厥人交戰。」

  「我們需要做的事情有許多,當下北方幾州,治理的不錯,今年的春種,便能與其他偽國拉開差距,這種時候,若是繼續設立霸府,囤積大軍,運輸糧草物資,耗費大代價來維持,弊大於利。」

  「而軍府的事情,在地方上也是一個不小的問題,這些晉陽兵若是分散到各地去,或許能解決許多事,短期內戰鬥力肯定下降,但是等到我們真正要與敵人交戰的時候,這各地軍府,應當都能有所戰力。」

  「彼時糧草充足,軍隊精銳,要攻滅諸國,不在話下。」

  祖珽算是給大家做了個總結,他甚至都不是給劉桃子上書的方式,而是直接動用了自己的決策權。

  劉桃子也並不在意他的語氣和行為。

  在前來之前,對晉陽兵的事情,兩人就商談了許多次,兩人都覺得還是分散更有利一些。

  高延宗也不知是否聽懂了這些,坐回了原位,不知又想起了什麼,那本來還有些小失落的臉色忽然又變得激動起來,應當是沒想什麼好事。

  劉桃子便命令行台來負責大軍的安排,讓姚雄和吐奚越來負責就地監督。

  晉陽城內並沒有其餘的大事。

  城內要處置的那些人,在劉桃子還不曾到來的時候,就被亂兵給先處置了。

  這節省了很多時間。

  不過,劉桃子也沒有急著離開,晉陽兵當下被安置在晉陽周圍的許多校場內。

  這些人還是不太安分,雖說如今得到了糧食補給,但是他們心裡一直都有著高其他軍隊一等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會讓他們輕視朔州兵乃至其餘的軍團。

  對他們進行分散分配的時候,也得格外的小心,不能再引發動亂。

  哪怕是到了地方上,還得盯著他們。

  就是這麼的麻煩。

  劉桃子在晉陽私下接見了幾個大臣。

  最先就是接見一直在偷偷為祖珽效力的趙彥深。

  趙彥深從外表上來看,一點都看不出這個人能有什麼城府或者壞心眼。

  他就像是個憨厚的老農,眼神真誠,樸實,透露出隱隱約約的懼意,讓人不願欺辱。

  他坐在劉桃子身邊時,更是如此,將一個驚恐憨厚,無意間捲入大事件的本分老實人的形象演繹的活靈活現。

  劉桃子上下打量著這位老臣。

  「大將軍,晉陽的事情,都是因為我。」

  「段韶的事情也是如此。」

  「我被段韶所詐,又被將軍們所欺。」

  趙彥深的聲音越來越小,臉色愈發的蒼白,時不時擦拭著額頭的汗水。

  劉桃子開口說道:「我是在準備討伐光州的時候,才從祖珽口中得知趙公是我的人。」

  「在到來之前,我又令人調查趙公。」

  「趙公竟不曾做過任何違背律法的事情,甚至連宗族都是這樣,乾乾淨淨,平生幹過最大的壞事,是提拔老部下,辱罵不和的同僚.」

  「不只是沒有過錯,也沒有什麼政績,在年輕時單人勸降敵軍之後,趙公似乎就再也沒有做過任何政績,但是這官是不斷的升,都一路做到了司徒。」

  「趙公,在我這裡,你能做什麼?」

  劉桃子很是直接。

  趙彥深有些呆愣,「老夫庸碌之人」

  「趙公,實話實說就好,我這個人,用人不看其出身,也不太在意其性格,只要不是大惡不赦的人,有治國才能的,我都願意去提拔任用。」

  「趙公能做什麼?能當什麼?」

  趙彥深再次看向面前的劉桃子,臉色忽然變得平靜下來。

  「若是主公願意任用,我能為主公掌管機密事。」

  「說的清楚些。」

  「臣做事認真,擅長整理文書文獻,且過目不忘.廟堂會有許多重要的文書,詔令,安排,方才主公說臣並沒有什麼政績,卻能做到司徒。」

  「臣在朝中數十年,一直都在掌管機密,而這些東西不曾出過紕漏,一次都沒有,這便是臣的政績。」

  「哦,原來如此。」

  「我記得那個盧思道,是泄露了一次機密吧?」

  「對,他也是被我所發現,及時稟告後抓起來的。」

  劉桃子輕輕點頭,趙彥深趕忙又說道:「我是剛剛歸順您的,沒有資格來執掌機密,不過,若是主公允許我前往平城,協助行台,我也能給他們傳授些經驗,這廟堂之機密,事關重大,是不能出現過錯的,哪怕只是一次,都會引發極大的危害。」

  「而韋孝寬等輩,又極擅長獲取這些機密。」

  「我知道將軍麾下律法嚴明,韋孝寬很難將其人手安插進來,但是官員之內,定然還有他的人,我想,韋孝寬身邊,也定然會有主公的人。」

  「這是沒有辦法可以完全杜絕的,因此就需要有經驗的人來協助。」

  劉桃子也不反駁。

  「好。」

  「那就前往行台吧,我會派人告知高浟,讓他來為你安排官職。」

  「多謝主公!」

  趙彥深謝過了劉桃子,忽想起什麼,遲疑再三,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將軍,此番您滅亡暴齊,不知接下來,是要做王?還是稱帝?」

  「趙公以為呢?」

  「還是先封王最好,帝號不必急著加身,至少收復了河南地,再圖也不遲。」

  「嗯。」

  趙彥深從皇宮走出來的時候,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他這一生的才能都點在明哲保身之上了,可如今面對劉桃子,他有種無處發力的荒謬感。

  劉桃子說話直白,做事坦蕩,跟過去那幾個完全不同,趙彥深甚至覺得,太會明哲保身,在此刻竟成為了自己的缺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