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天下太平

  高緯在想些什麼?這讓人難以琢磨。

  和州地勢優勢並不明顯,西不能攻關中,北也不能圍玉璧,怎麼看,怎麼像是個雞肋的去處。

  但事實上,在高緯的這盤棋上,高長恭的作用甚至要大於斛律光,斛律光為征西大都督,高長恭為副,但二人之間並沒有從屬關係。高緯已經安排的明明白白了,斛律光是都督洛、建、兗、梁、汾五州軍事,而高長恭卻是節制和州、豫州、襄州諸州兵防,擁有獨立調兵作戰的權力。

  西進可攻河東,南下可奪荊襄。雖然不會這麼快就對北周下手,但有些棋子,也到了該埋下的時候了……

  說起來,高緯在北周內部還埋下了一些散棋,就等宇文護和宇文邕動手,才會浮出水面。

  「我們在長安、河東、玉璧都打入了自己人,等到需要的時候,就會傳喚他們。」失蹤了許久的劉桃枝忽然出現在太極殿中的宣室里,除了那對君臣,其餘人都仿佛透明人一般。

  「他們可靠嗎?」皇帝的聲音如同天外傳來。劉桃枝愈發恭謹,埋頭道:

  「都是按照嚴格的篩選選出的,他們的家人也都被嚴格控制起來,保證萬無一失……」

  高緯頷首,問道:「你在那邊派出了多少人?」

  「一共四百五十七人,都在卷宗中記載了樣貌和籍貫、生平,其中兩百零四人派往偽周,其餘人等,留任密諜,等候陛下差遣……」

  高緯頓了頓,方才說道:「指揮的人……,是她?」

  「正是……」劉桃枝心中不免忐忑,皇帝不處置那個女人,鬼知道他是個什麼心思?他不敢說,更加不敢問。只默默祈禱這個安排千萬不要觸怒了皇帝,否則他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對於這個安排,高緯其實還算滿意:「她可以平安混到之前才被揭穿,可見是個有本事的,告訴她,朕不管她用什麼辦法,到了時機,朕要看見滿意的結果……」

  高緯的眼睛眯起,閃過一抹鋒銳的厲芒:「他做初一,別怪朕做十五……,無論宇文邕和宇文護之間倒下的是誰,朕都要北周傷筋動骨,血流成河……!」

  他話鋒一轉:「……不過,既要用她,也得盯著點兒她,她的身邊你安排了人沒有?」

  劉桃枝的眼睛獰亮,恭聲道:「陛下放心,臣早已安排好了人,並且,可以指揮那些諜子的,也並不是只有她一人……,不瞞陛下,她手裡的那份名單,只有一半是真的,要想調動另一半,還得通過另一人,假使計劃外泄,或者是她起了二心,我們可以幹掉她,讓另外一人執掌……」

  高緯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劉桃枝,心想可以青史留名——就算是惡名,也不是什麼簡單貨色。

  劉桃枝看著大老粗一個,實際上卻是粗中有細。深諳官場生存法則,劉桃枝忠誠的對象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誰是皇帝他聽誰的……一把絕對鋒利的快刀。不愧是北齊皇帝御用劊子手。

  那邊都不站,做一個孤臣、純臣,這樣的臣子,無論是強勢的皇帝還是弱勢的皇帝都會喜歡。

  「接下來的人,你安排好了?」

  「沒有,等待陛下的安排……」

  「好,」高緯想了想,道:「讓幾個人看緊一點南安王和南陽王,其他人,一律調進來,將檔案都移交給嘉福宮總管太監高順,嗯?」這些人劉桃枝掌著不合適,但高緯也沒有給路冉,而是將權力分給了宦官的二把手高順。現在的高緯很注意保持前朝和內宮的平衡。高緯深深的望著他,劉桃枝再拜倒:「臣遵旨……」

  高緯揮揮袖,劉桃枝便無聲無息的退下,走路跟貓兒一般,一絲聲音也不露。

  「任城王叔這個月月底就該回來了吧?」

  「稟陛下,之前任城王湝的奏報上說,就是十幾日之後,交付完了手頭所有事務之後就會返都。」

  路冉細聲細氣的提醒,高緯點點頭,心裡思忖著要給高湝更好的發揮舞台,這次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幽州、營州等八州事務都是他在負責,做的十分漂亮,業績很好,高緯十分滿意。高湝算是已經為未來的東北開發邁出了良好的第一步,墾荒、屯田、開放互市、整頓軍務、修理邊防,雜糅到一切,可不是誰都能幹的。至於高寶寧,暫時還看不出有什麼能耐,先觀察觀察再說……

  「草詔!」頓了一會兒,皇帝再次下詔,幾個太監十分急急忙忙衝上,將一張黃帛鋪在地上,動筆如飛:「南安王思好、南陽王綽、任城王湝,伴駕晉陽。」

  接著,又一道詔令下來了:「五弟貞,為司州牧、錄尚書事,入內閣。協同右相趙彥深、太傅馮翊王潤,處理鄴城政務。戶部尚書鄭宇、御史大夫祖珽,隨同伴駕。樞密院院使,除斛律羨外,皆隨行!」

  武成皇帝第五子高貞,高緯異母弟。聰敏過人,甚得高湛喜愛,高緯也有意提拔提拔這個弟弟。這一次,除了斛律羨掌著將作寺,不宜出鄴城外,樞密院其餘人等幾乎都被他帶過去了。還有半個內閣。

  這次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鄴城,他要抓緊時間,經營好這北齊江山。其中重中之重莫過於使樞密院真正成為掌控天下兵馬調動的中樞。之後一系列的舉措,都將以晉陽為開端。

  所謂改革,在鄴城這裡實施的,不過才是開了個頭。晉陽是高氏龍興之地,也是北齊真正的權力中樞,六鎮鮮卑大部勢力都在那裡,各族勢力混雜,不將影響力擴散到晉陽,改革便永遠稱不上成功。

  他在搶時間,爭分奪秒,北周那邊,宇文邕同樣在爭命,如果是他打敗宇文護,可以預計的是宇文邕同樣會進行一系列的改革,迅速壯大北周國力。

  在接下來宇文護和宇文邕的交手中,高緯或許可以推動一下,火上澆油,使北周的損失更加慘烈。如果可以接收一下宇文護或者宇文邕的政治遺產,那自然再好不過。

  但是他也絕不可能操控北周朝堂政局,這是不可能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邊冷眼旁觀,一邊拼命爭取時間深化變革,自上而下,將大齊清洗,迅速壯大國力,把軍權牢牢抓在手中,消除階級矛盾,使五根手指捏成一個拳頭!

  「宇文邕,朕等你與朕決一死戰……!」

  此刻,高緯胸中爆發出強烈的戰意,連一向見慣了皇帝深沉城府的路冉都嚇了一跳。

  這一年來,皇帝的變化很大,漸漸變得喜怒不形於色了,想法難以窺知,像今天這樣,如同鋼刀臨頭的巨大殺機已經很久不見陛下顯露了。這些日子,皇帝都在忙著安撫勛臣、有功將士、施恩文人、撫恤百姓……

  全天下都在歌功頌德,四海昇平的景象幾乎讓所有人都忘記了他太極殿前一夜斬殺數千人的殘忍瘋狂……

  剛才那一幕,他忽然有一種感覺,那個飄蕩著雪花的晚上,那個殘殺了無數人的魔王又回到了陛下的身上……到底是高家的種兒呀……這一刻,他心裡暗暗感嘆……

  他發現昭陽殿裡那個聾子老供奉說的一點也沒有錯:

  「龍就是龍,哪怕他表現的再和善可親,龍的本性改不了……,它藏在淵底,一旦露出頭來,哪怕亮個一鱗半爪,這天下……就會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路冉的偏頭看向大門方向,光線明亮,此時夏日的炎熱還未完全褪去,而他卻莫名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武平元年即將進入尾聲,豐收的音訊傳遍了大齊江山的每一個角落。戶部統計可獲得的錢糧賦稅比往年超出了一成半,接近兩成,國力大增。皇帝下詔大赦天下,除死刑犯外,其餘罪犯罪減一等。同月,御史大夫祖珽上奏,懇請重新查辦天下各地的冤假錯案,皇帝允准。御史台、大理寺一躍成為國家數得著的權力機構,一場浩浩蕩蕩、將要維持數年的大清洗拉開了帷幕。

  十一月初,北齊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條運河鑿開了,自南而北,以東平郡為起點,跨越汶水、濟水、黃河的大河渠初步疏通完畢,十數萬民夫被遣散回鄉。今年的賑災算是得到了圓滿的結束。高緯給予了高度評價,凡是參與其中的朝臣和地方官員都記大功,趙郡王高睿加封為臨淄伯。

  與此同時,宮內、朝野也做好準備,移駕晉陽。

  相比北齊朝野歡騰的景象,北周則是濃雲慘澹,大冢宰宇文護在閉門一月之後,終於再次登上了長安的政治舞台。滿朝文武都以為宇文護會上表自請處罰,但是沒有。隨即,追隨宇文護的數十名朝官向齊國公宇文憲發難,以作戰不力,致使全軍潰敗的罪名要求處死宇文憲!

  一出手便是至凶至暴。

  原本運籌帷幄的宇文邕一派瞬間慌了陣腳,宇文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