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顏楓坐在駕駛位上，看著那隻伸到自己面前的纖纖玉手，以及日光下閃爍著的玉鐲，無奈道：
「好啦好啦，知道你拿到禮物啦，不用再顯擺啦！」
「什麼話？」陳夕小嘴一撅，表情很是驕傲，又把那隻鐲子往顏楓面前晃了晃，道：「我這可不是普通的鐲子，這可是顏家兒媳婦的證明！婆婆說，是歷代顏家前輩們傳下來的！很寶貴的！」
「嗯？真的假的？」顏楓聞言，瞥了一眼那枚玉鐲，確實有點眼熟，可惜他從小和母親之間並不親近，所以也就沒多少印象，不過小夕都這麼說了，估計應該就是吧。
不過他還是有意要逗逗陳夕，所以便裝著樣子疑惑道：「啊、以前有過這玩意嗎？我怎麼沒聽說過，該不會是你被他倆聯合起來給騙了吧？」
可陳夕卻不上套，而是哼唧一聲，很是不服氣的說道：「切！你懂什麼？這可是身份的象徵，是榮譽的象徵，是尊貴的象徵！」
顏楓差點被這句話給笑噴，不過看陳夕那樣，從上了車之後就一直在擺弄，估計是喜歡的不得了……
嗯……要不要回頭再給這傻丫頭補一個鐲子呢？
回頭再說吧……
沉默，沉默。
車子開上高速，顏楓轉過頭看了眼陳夕，嘴唇蠕動了下，話卻始終沒能說出口。
察覺到男人的猶豫，陳夕便連忙側過身子，擔憂道：
「怎麼啦？大叔，是不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了？」
顏楓只是搖了搖頭，跟著嘆了口氣，緩緩道：
「小夕，你還記得，在帶你來我家之前……我們說好的嗎？」
「在看過我爸媽之後……要去做什麼？」
陳夕愕然……
記憶回溯，她想起了兩人先前的對話。
也就是說……現在的顏楓，想要去陳家。
復仇。
可是……
少女猶豫了一下。
過往的疼痛曾是她蒙在心上的塵土，早就同淚水一起混成了淤泥，吹不散，甩不掉，甚至凝成了泥塊，成了一道無法突破的囚籠。
可眼下，那道囚籠卻已不知何時，破滅掉了。
不不不……
與其說是破滅掉了，倒不如說是……
消融。
愛意包裹周身，過往的痛苦不再糾纏在心間，此時的陳夕居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很早以前，她曾聽過一句話，叫做……
被愛，是會長出血肉的。
她曾對此嗤之以鼻，可眼下……
她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過曾經的事了。
視線中的男人雖是笑著的，可握著方向盤的手卻緊的要死，陳夕透過駕駛位旁灰暗的車窗，看著外面不斷倒退的場景，沉默不言。
外面的場景是舊的，也是暗色調的，像極了她的回憶。
不斷倒退，不斷模糊，隨著他們的歷程不斷改變，直到她看的眼花繚亂，雜糅一團。
走過了，卻記不住，到最後積攢在心裡，就只剩一片困住自己的，晦暗的玻璃。
可他沒變，始終沒變。
他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就坐在那裡，看著前方，目光堅定。
陳夕知道，只要她想讓他轉過頭來親親自己，他就會那麼做，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給她。
哪怕把車子停下來，不再前行，他也會那麼做，毫不顧及車子能走多久，能什麼時候到達終點。
所以……
陳夕看著顏楓，不自覺發了呆，視線望向男人身側的黑色玻璃，忽然笑了一下。
「怎麼了？」顏楓一手握著方向盤，在發呆的陳夕面前揮了揮手，接著問道：「怎麼一直都在發呆？」
少女聞言，搖了搖頭，重新看向對方，視線卻在下一秒被猛然放大。
因為……她居然看到……顏楓身側的車窗……由黑色變成了透明。
可這……怎麼可能！？
外面的世界依舊翠綠，哪怕他們的車子開的再快，她也能看的仔細。
每一株小草，每一棵小樹，她都能看的清楚，清清楚楚。
那一個瞬間，她明白了什麼，卻不用說出口，只在心裡記住。
視線恍惚，幻覺浮現。
陳夕撿起一塊石頭，在一棵樹上劃下一道線條，等它慢慢向上生長，直到老了，她就會和顏楓一起站在樹下，一邊握著他的手掌，仰望那道痕跡，一邊笑著說：「真好，那條線雖然很遠，但咱們還能看的清楚，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睛花了，就看不到了。」
而顏楓則會指著腳下的地磚，笑著說：「倒也不至於，因為你低低頭就能看到，我們腳下也有線，很多很多。」
她則會笑著打趣，指著對方臉上的褶子道：「倒也不用低頭才能看到，你看你臉上不就有好多嘛？」
「你也是。」顏楓道。
「那你的比我的多，不對，我的比你的多！」
「好好好……你的多，你的多……」
霎那的光景，記憶逐漸消失，陳夕那睜大的眼角逐漸平和，柔唇也不自覺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她看著顏楓那疑惑的視線，雙眼一眯，像只貪睡的小貓:
「沒什麼呀，我就是忽然……沒那麼想去看以前的事情了。」
顏楓聞言，愣了一下，方向盤上的手掌卻緊了幾分，他將車子調成自動駕駛，然後扭過頭，看著陳夕的眼眸，沉默片刻，面露疑惑道：「你別委屈了自己，沒關係的。」
「沒有……」少女就只是搖了搖頭，嘴角笑意釋然：「我就只是，想活在當下，不想去計較那些讓我心情不好的東西。」
言語將歇，陳夕將自己那瘦弱的身軀朝著男人身側傾斜了些，依偎在對方的身邊，嗅著那熟悉的味道，讓她感到很是安心。
顏楓卻有些表情不自然，嘴角一抽，反問道：
「小夕……我怎麼感覺……你好像有點……變善良了一些？」
「說不上來……就是感覺……不太一樣，像是少了些什麼，又像是多了些什麼？」
陳夕卻不言，只是將小腦袋枕在了顏楓的大腿上，哼唧哼唧的拱著，很是舒服的樣子。
但問題是……
顏楓此時的表情很是糾結，想了好一會，方才試探著問道：
「那……小夕，你真不打算回去一趟陳家了嗎？」
「嗯……」躺在他腿上的陳夕點了點頭。
「可是……」顏楓撇了撇嘴，隨即拿過放在一邊的手機，調出與馮瑤的聊天界面，將其放到了少女面前，道：
「可是……我連人都給你綁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