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李遲回去後,徹底放下了心,開始安心籌劃接下來的事情。
七月初三,兩國大軍全部抵達邊境。
大豐和大禹之間爆發了最大的一場戰役,
邊疆每日飛鴿傳書到安都,匯報最新戰況。
邊境血流成河,雙方皆損失慘重。
七月初四,東海的祝家軍傳來消息。
東瀛倭夷得知大豐和大禹正在打仗,趁機滋擾東海岸,不斷挑事。
現在,是守還是主動進攻?
孝崇皇帝收到消息,氣得砸碎了飛霞殿的所有瓷器。
一個彈丸之地的小小東瀛,也敢和大禹叫板。
若不是現在和大豐打仗,國庫和兵馬都緊張,他要立馬派人掃平東瀛。
氣過以後,他冷靜下來,讓人傳信說,暫時不主動進攻,死守即可。
大禹現在沒錢打東瀛。
孝崇皇帝因為這些戰事日夜難眠,心情暴躁。
七月中旬,他忽然病倒了。
最開始是沒有食慾,整夜整夜難以入眠,短短四五日的時間,便發展成了頭風病症。
天氣炎熱,他搬到了含涼殿居住。
頭風發作的時候,腦袋裡如有刀劍在攪動,痛不欲生。
除了躺在床榻上,什麼都做不了。
太醫說這是因為情緒不穩導致肝失疏泄,氣鬱化火生風,上擾頭竅而發的頭風。
萬萬不可操勞過度,必須靜心休養。
戰事在即,孝崇皇帝不願放權給別人,每日堅持上朝。
到了七月下旬,他的頭風病症越來越嚴重,厲害的時候,一天要發作好幾個時辰。
已經完全無法正常上朝了,只能讓大臣們有事去含涼殿匯報。
李遲、李宣、李恆每日去含涼殿請安。
孝崇帝不讓任何皇子和嬪妃侍疾,只留心腹太監伺候。
他沒法凝神批奏摺,便讓太監把奏摺上的內容讀給他聽,而後,他口述,太監代筆批註。
不過幾天的時間,他便消瘦了一大圈。
上個月還是威嚴肅穆的大禹天子,如今沒了精神氣,好像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百官忽然意識到,孝崇皇帝今年已經四十多了,早已不再是壯年。
他年輕的時候為了追求長生不老,吃過各種丹藥,身子虧損嚴重。
多年前大病一場差點駕崩,熬過來以後,看著強壯,實則外強內虛。
這一次,很可能挺不過來了。
大禹的朝堂開始暗流涌動。
李恆和李宣接機指使心腹官員上奏,要求皇上立太子。
孝崇皇帝第一次看到求立太子的奏摺時,氣的從床榻上跳下來,狠狠踹了讀奏摺的太監兩腳。
後來,隨著這樣的奏摺越來越多,他變得格外淡然,同意了此事。
只是,立誰當太子,他需要考慮考慮。
安都百姓都在說,皇上可能熬不過去了,已經決定立太子了。
眾人不敢公開談論此事,都在私下偷偷議論。
目前,大禹有六個皇子。
尚未封王的六皇子和七皇子,一個剛滿五歲,一個才一歲多。
這兩個皇子的母妃,出身都不是很好,背後也沒什麼太大的權勢支持。
完全沒有奪嫡的資格,可以忽略不計。
景王昏迷不醒,生死都成問題,更不可能參與此事。
李遲沒有母妃,加上被幽禁七年,現在除了溫順謙卑,幾乎一無所有。
這段時間,他除了在府里陪著姜明月,偶爾去太醫署看一下景王,其他時候,幾乎不怎麼出門。
說好聽點是個有情有義的痴情王爺,說難聽點就是胸無大志。
知道自己爭不過,索性也不去爭。
李宣和李恆的外祖都在戰場,兩個人手握兵馬大權,加上在朝堂經營多年,要權有權,要勢有勢。
太子之選,只能在這兩個人之間。
有賭、場偷偷開了賭局。
押李恆和李宣的各占一半。
押李宣的人認為,皇后雖然被軟禁了,但是還沒被褫奪皇后頭銜。
李宣仍舊占著皇后嫡生的名分,當選太子,無可厚非。
押李恆的人則認為,鎮國公威名遠揚,在朝中的人脈根深蒂固,加上曲家的支持,他贏得可能更大。
暗衛將此事告訴了孝崇皇帝,他聽完冷笑連連。
今日是七月的最後一天。
烈日幾乎烤焦了地面的一切,熱浪不斷扭曲著空氣。
含涼殿內,孝崇皇帝正半倚在床榻的軟枕上,聽太監念奏摺。
他今早吃了太醫最新做的藥丸後,精神好了許多。
起床到現在也沒犯頭風。
因為消瘦得厲害,衣裳空蕩蕩的,眼角多了許多皺紋,五官顯得更加銳利凌冽。
他的貼身太監口齒清晰地把手裡的一個奏摺念完了。
這是一個禮部小官員推舉李遲當太子的奏摺。
這段時間,自從皇上放話同意立太子後,推選李宣和李恆為太子奏摺,每天都有幾十個。
很多都是朝中要臣。
偶爾出現幾個推舉李遲當太子的摺子,都是無足輕重的小官,說話幾乎沒任何分量。
這個奏摺也不例外。
一個很小的小官員,勉強有上奏的資格。
「呵~」
太監念完奏摺,聽到皇上從鼻孔里發出一聲譏諷地冷哼聲,不由偷偷抬眼窺視了一下。
床榻上的皇帝,正望著大門的方向冷笑,凹陷進去的眼圈,從側面看,凌厲如刀。
眸底是深不見底的冰寒。
七月的天,他生生手腳冰涼。
皇上一生沉迷於玩弄權勢,甚至想長生不老,永遠坐在九五之位上。
答應立太子,可能是故意的!
他想看看,到底誰在窺視他的東西。
太監屏住呼吸不敢動,過了一會,耳邊傳來一聲無喜無悲的聲音。
「讓子瞻來見朕。」
太監忙不迭應下,讓人去宣獻王覲見。
孝崇皇帝讓太監扶他起來,給他更衣。
又讓太監把宮裡最大的一副輿圖掛上。
李遲進來的時候,孝崇皇帝正雙手負後,靜靜觀看牆上的巨大輿圖。
這副輿圖,畫的是整個大禹疆土,掛在牆上,占據了含涼殿的一整面牆。
他進門後,並未抬眼去看輿圖,而是目不斜視地跪下行禮。
「父皇。」
太醫署的人知道無法喚醒景王,為了保命,答應和他合作。
在皇上的藥粉里加上了一點點相剋的東西,讓皇上從普通的思慮過憂,變成了頭風。
今日,他特地讓太醫給皇上幾顆能短時間內恢復精神,但是身子會虧空更厲害的丹藥。
看來,這藥有效了,皇上已經能下床活動了。
孝崇皇帝悠悠轉身,認真審視起李遲。
發現他最近也瘦了不少,今日穿了一身青竹色衣裳,配上清癯的身形,掩不住的閒雅矜貴。
這一身不爭不搶的氣質,不像皇室子嗣,更像是權貴家的悠閒公子。
「起來吧,朕有話問你。」
李遲起身,規規矩矩立在一邊。
「說說你對立太子之事的想法?」聲音聽不出喜樂,尾音卻微微上揚。
李遲急忙跪下,伏下身,語氣有些惶恐。
「父皇,您如今正值壯年。小病一場,用不了多久就能像從前一樣痊癒了。」
「以兒臣認為,立太子之事,可以從長計議。」
他太了解自己這個父皇了。
喊自己過來,詢問自己對太子之位的看法。
不過是想看看自己是真的不想要太子之位,還是裝作不想要。
這個對權利渴望到極致的男人,只要還活著一口氣,就不願放權給任何人。
如今,他要明確提示皇上,不必立任何人為太子。
他這次可以和上次一樣忽然痊癒,以後還能繼續坐在九五之位上,統治整個大禹。
沒人能搶走他的皇位。
李宣和李恆,都不能。
孝崇皇帝怔了一下,正了正面色,讓李遲陪他坐下細聊。
他如一個尋常的父親,詢問李遲每日陪著姜明月,姜明月是否恃寵而驕?
提到姜明月,李遲眼裡泛起了溫柔的光。
他說姜明月對他極好,委婉懂事,從不任性。
孝崇皇帝聽完,眸中微光閃動,讓他照看好姜明月。
今年戰亂不斷,這是唯一誕生的皇家子嗣,切不可出差錯。
李遲連聲應下。
二人又說了一會閒話,有官員在殿外求見,孝崇皇帝揮揮手,讓李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