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進入二月,朝廷各種慶典儀式也已經陸續結束,各項人事漸漸步入正軌,軍政事務都順利的運轉起來。
但是在民間時局之中,這一系列的大事影響還沒有完全的歸於平靜,許多方面仍在進行著碰撞與磨合。
滅齊之戰結束之後,大量的舊齊人員通過各種渠道湧入到關中來,有的是被迫,有的是主動。
過去這一段時間,關中一直在忙於政權的更迭和新朝種種章制的頒行,因此對於這些湧入關中的人員還沒有進行一個系統性的接納與安排。而這些湧入關中的舊齊遺民們想要融入到關中的人事環境中來,便只能各自想方設法。
在這當中,熟人引介算是比較常規、效果也比較好的方法,畢竟所謂的融入進來也無非就是能夠比較順暢的和人打交道,有沒有熟人引領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態。
關中本來就已經有不少從東邊過來的人,這些人身份各不相同、地位也有高有低。
諸如之前作為人質被送過來的前河間王高孝琬,其人當年入魏自是不情不願,但是作為一個質子,總算是也獲得了一定的禮待。
當其見到那些留在國中的宗室成員們作為罪囚被押到關中的時候,一時間心情也是感慨萬千,既有幾分傷感,但也忍不住會有一些爽快感滋生。原來到最後大家都免不了這一遭,那麼他這個先來的人反而成了眼下最為從容愜意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眼下的高孝琬非但免於作為階下囚,甚至還在大唐朝廷中擔任一個官職。原本他在前魏作為質子,被授予了一個散騎侍郎的職位,入唐之後則改任為殿中省尚乘奉御。雖然這官位也並不算高,可是跟其他如今淪為囚犯、還在心情忐忑的等待判決處置的高齊宗室們而言,無疑是要舒心得多。
高孝琬在西來眾人當中還算是比較特殊的一個,其後湧入關中的關東時流也不敢冒昧登門訪問。但是其他人則就沒有了這樣的顧忌,尤其是那些頗具權勢之人,每一個都受到關東時流的追捧造訪。
這當中最為顯赫的,便是高仲密之流,本就在關東頗具聲望勢力,來到關西後則更加的風生水起。事跡類似的司馬消難,同樣也屬於最受追捧的人之一,甚至由於高仲密主動的約束門下、不願太過招搖,司馬消難的風頭還要超過了高仲密。
司馬消難的父親司馬子如本就是東魏北齊開國元勛,而他自己也迎娶高歡之女,又在北齊崩潰之前先一步的舉州投降,做出了非常出色的貢獻。
因此司馬消難也被譽為是真正懂得審時度勢之人,深受關東時流的推崇。而他如今又官居九卿之一的光祿卿,乃是首屈一指的長安新貴。
但司馬消難自己心裡卻清楚,實際的他其實遠沒有表面上看來那麼風光,像世人一直將他與高仲密並稱,可是他卻明白自己拍馬也難及高仲密。
最基本的一點,高仲密入唐之後直接進封國公,且仍保留太保榮銜,甚至曾經一度被擬任尚書令,雖然最終沒有出任,但也是當朝作為尊崇的國老之一,就連于謹等人都大有不及。
可是司馬消難既沒有獲得國公的封爵,也沒有獲得進入政事堂成為宰相的資格,所謂的九卿之職都遠比不上六部尚書,實際的權勢非常有限,遠沒有時流傳頌的那麼顯赫風光。
不過他也並沒有向前來拜訪的時流解釋太多,甚至還故意的推波助瀾,想要加深這一份誤解,當然不是出於虛榮,而是希望通過這樣的虛張聲勢來擴大自己在時局中的影響力。
「至尊臨朝用政,統合河北乃是後續政務之重。若使關東來客俱來見我,時流精英聚我門下,來年用政河北,至尊也要屈尊來問,屆時兩省應當有我一席之地!」
司馬消難倒是不敢真的自比於高仲密,那老物運氣實在是好到天下罕有,但他也不甘心只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富貴閒人,心裡是很想爭取一下宰相之職,所以他才會任由門下造勢,每天家中都在大宴賓客。
按照他過往的政治經驗,只要自己這裡聲勢造的足夠大,那麼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至尊為了能夠更加順利的統合河北,接下來應該會在政事堂中安排一個河北人士擔任宰相,固然當世有許多關東世族亟待任用,但是他們在河北的影響力畢竟不比自己父子兩代的積累,再加上眼下在長安造弄出的這一番聲勢,他是很有把握爭一爭宰相之位。
不過單純的開門納客、收聚門生終究還是有點浮誇不實,再加上司馬消難雖然聲勢不小,但卻連自家投奔而來的族人諸如堂弟司馬子瑞之類都沒能安排一個好的官位,這也漸漸讓人懷疑司馬消難在關中朝廷是否果真擁有傳言中那麼大的權勢?
隨著質疑聲漸起,司馬消難的聲勢也不免有些回落,他心中不免便有些慌張,心知一旦暴露出他對這些關東時流的影響和號召力並不算強之後,再想進入政事堂可就難了。
正當司馬消難還在思忖著該要如何維持自己熱度的時候,有一樁人事給了他不小的啟發。某日有一名河北故人登門詢問他是否認識一個名叫駱超的關中時流,並言其人宣稱乃是滎陽公親戚、有能力為關東人家引介關中勢族勛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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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消難乍聞此事,只道有人假借他的名義在外招搖撞騙,可是當他著令家奴調查一番後,卻發現更多內情。且不說這駱超與他家確有一點拐彎抹角的關係,最關鍵是這傢伙居然真的有點能量,為一些勛貴功士介紹關東女子為婚。
儘管其人所接觸到的並非第一流的勛貴名臣,但是這一做法卻給了司馬消難不小的啟發。如若能夠作為掮客促成關東與關中人事合流,讓他們各取所需,而自己也能因此積累下一些人事資源,這對他日後立足大唐朝堂也是有很大幫助的。
於是司馬消難當即便著員將這駱超傳喚入府,將其事跡詳細打聽一番,才知他夫妻作此謀計營生的一番內情。
這個駱超乏甚才智藝能,讓人有點瞧不上,但是其夫人著實智慧不俗,只不過受限於本身層次不高,只能在中下層的將官和齊宮宮奴之間穿針引線,能夠獲取到的人脈資源著實有限。
「夫人雖是女身,但卻有此智計,著實讓人欽佩。讓關東的故人時流與關中人士聯姻,得以立足新朝新世,這也是諸方得利的好事。我今願為夫人供給車仗資用,讓你能專行此事。夫人也能以此廣積善緣,日後安居關中、家人受惠,自是不難!」
司馬消難明白許多關東人家急於融入關中來,不過以他的身份,自然不能親自去給人說媒拉縴,於是便要將陸令萱招入麾下。
駱超和陸令萱聞言自是大喜,他們之前本就求見無門,如今竟然受到滎陽公親自招攬,哪有拒絕的道理,雙方自是一拍即合。
有了司馬消難所提供的平台,陸令萱的說媒事業頓時便更上一層樓,所接觸到的客戶身份地位也是越來越高,一時間陸媼之名在特定圈子裡很快便傳揚開來。
對於長安時局之中的婚嫁熱潮,身在大內禁中的皇帝陛下也有所耳聞。李泰對此倒也並不怎麼反感,他心中都還有點樂見其成,畢竟這也算是東西合流的一種體現。
不說那些關中少壯和鰥夫們訪媒求緣,甚至就連皇后近來都一直在念叨後宮人氣太寡淡冷清,要為皇帝陛下再挑選一些各地女子以充實後宮,近來頻頻接見一些來自關東的世族命婦。
李泰雖然不是什麼好色如命之人,但在這件事情上也並沒有義正辭嚴的加以拒絕,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只是在心裡還隱隱略有期待。
這一天,他門生李去疾續弦娶妻,李泰早知此事,特意抽出時間親自出宮前往其家道賀並討一杯喜酒。他與李去疾可不只是簡單的主僕關係,那是真正患難與共、不異手足的深厚感情,自然不會因為身份的變化而有所疏遠。
李去疾舊在山南曾娶南朝女子為妻,但妻子卻難產而亡,自此一直沒有再娶妻,這一次還是李泰親自賜婚,讓其娶了范陽盧氏盧正思之女。
因為李泰的到來,因此許多大臣也都紛紛跟隨前來致禮道賀,宴會也是進行的很熱鬧。李泰看到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兄弟再成家,心情也是非常的不錯,接連喝了好幾杯酒。
但是正當宴會歡快進行的時候,堂下卻傳來喧鬧打鬥聲,破壞了這歡快的氛圍。李泰聽到堂外喧譁也是非常的氣惱,當即便將臉色一沉,怒聲喝道:「堂下誰人喧譁擾興?速速執來此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