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4 墨縗治事

  李泰又在家中逗留了兩天的時間,因見父親病情並沒有什麼突然惡化的跡象、也並沒有好轉,於是他便先抽身前往長安詳細的向朝廷講述一下此番征事的戰果。

  長安群眾對於唐公的入朝同樣報以極大的熱情,皇帝親率公卿大臣們在灞上迎接。

  而在見到李泰之後,皇帝元廓便再一次的表達了希望能夠推位相讓的意願:「前者得居此位,非嫡非長,皆因故安定公擅弄廢立所致,亦無德才以孚時望,至於魏祚興旺,更是無能為力。唐公之功既偉,威德更為天下所推,還請勿復遲疑,速速順應天人,早歸時位、以慰天下!」

  「陛下之德,譬如堯舜,臣得所推,深感榮幸。然則如今巨寇仍在、金甌仍殘,臣若貿然竊勢,不免更益賊勢而正道幽隱。唯陛下今日舉天下以授臣,雖惶惶未敢,亦必感此用心、深為激勵,願與陛下得守良緣於始終!」

  李泰再次表達了自己不願於此際舉行禪代的想法,並又向皇帝保證彼此間要善始善終,皇帝的心情才變得不再那麼緊張,暫且不再糾結於此事。

  待到一行人擁從著皇帝和唐公返回長安皇城後,便又舉行了盛大的宴會以共賀唐公凱旋入朝,而在聽完唐公所講述的此番交戰過程、以及所取得的樁樁戰果之後,哪怕並不怎麼清楚雙方疆域劃分之人這會兒也都忍不住歡呼連連。

  西魏政權立足於危難,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便一直處於東面強敵的巨大威脅壓力之下,諸如今次這般主動進擊並且能夠取得如此輝煌的戰果勝績,委實是前所未有。而率領大軍達成這一成就的唐公李泰,自然也不出意外的再次獲得了舉朝士流的欽佩讚嘆。

  「東賊此番雖然敗績,但其實力仍然未可小覷。尤其一眾晉陽甲兵,更因高氏多年蓄養之恩而未肯棄之。我師旅久戰疲憊,急需退回休整。且府庫多有空竭,亦需再作積蓄方可為戰。」

  李泰先將當下的情況和他的打算稍作講述,然後便又繼續說道:「今番來投之侯莫陳相,乃是賊中元勛代表,宜加榮爵貴之,使諸賊士皆能有所感觸而滋生去就之心。」

  「此事唐公決斷量處即可,朕與在朝諸公誰又能比唐公更加的通曉敵情、智慧高深?」

  皇帝聽到這話後便笑語道,對於此事並不是很關心,旋即他便又望著李泰說道:「倒是唐公與諸功臣將士大破宿敵、揚我國威,當真壯哉,宜加褒揚!前者唐公入朝明綱紀斷刑賞,自辭榮爵,而今再創大功,應宜再加封獎,才合表彰之道!

  皇帝本就是被趕鴨子上架的登上這個本不屬於他的皇位,因有前車之鑑,對此也全無眷戀,所有才智都用在了討好權臣以求平穩落地,既然李泰暫時不打算完成禪代,那他便又提出將李泰之前上表自辭的王爵再給加封回來。

  皇帝如此知情識趣且積極表現,用心的讓李泰都感覺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忍再拒絕其美意。而在場群臣在聽到皇帝這一番話後,頓時也都連連點頭附和其言。

  於是等到第二天朝會的時候,李泰之前辭去的王爵便再次被封回,只不過封爵不再是之前的太原王,而是唐王。與此同時,他的封國領地也有增加,除了之前的河東十州之地外,此番與北齊交戰所拓取的晉州、建州也一併加入到唐王封國領地當中。

  至於其他出征將士的封賞,由於眼下戰事還沒有完全結束、大軍仍然停駐在外,便且先由朝廷和霸府共同擬定商討出一個方案,待到大軍凱旋之後再作公布獎酬。

  因為心內擔憂父親的病情,李泰也並沒有在長安多作逗留,拒絕了此際便獻俘太廟的提議之後,他便又率領親衛們匆匆返回了同州上陽宮。

  李曉的精神一日差過一日,就連姚僧垣都表示即便再作診治進補、也不過是吊著一口氣息徒增病人痛苦罷了。

  李泰固然心情悲痛,但也不想為了彰顯自己的孝義便給父親增加更多的痛苦折磨,還是選擇默默接受這一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不再讓人給父親進奉那些增補吊命的方劑,回到同州後便整日陪伴在父親病榻前,在其臨終前一儘自己身為人子的責任。

  在家人們的陪伴之下,幾日後李曉終於坦然平靜的與世長辭。

  其人一生雖然乏甚功業的創建,但也不可謂不傳奇,本是生於名門世族,但良好的家世並沒有使其人生一帆風順,反而是多有坎坷,年輕時遭遇河陰之變這慘絕人寰的大禍,僥倖得免後帶領家人避禍於河北。

  好不容易在親友幫助下安定下來,結果他卻又被捲入高仲密叛亂中而背井離鄉、孤身流落在外,幾經輾轉才得與家人團聚,歷經坎坷之後居然在這亂世中得以善終,也算是一個異數。

  對於父親的去世,李泰雖然也是悲傷不已,但還不至於悲不自勝,仍能打起精神來主持喪禮一應事宜、接待內外前來弔唁的親友和下屬們,經過多日喪葬忙碌,最終將他的父親安葬在了咸陽。

  墓地也是早在他父親病情轉重的時候便已經挑選並開始營造,李曉甚至還親自前來察望一番,對於給其選擇的埋骨之地也是比較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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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去世,李泰按照禮數自應結廬居喪,但無論是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還是當下內外情勢也都不容許他直接遁世兩年多的時間。因此在葬禮完成的當日,朝廷便派遣使者來到此間降旨奪情,著令李泰墨縗治事、即刻返回上陽宮處理軍國要事。

  除了李泰之外,他的三弟李奧也被一併奪情,隨其一同返回上陽宮。

  奪情之後雖然並不需要居廬守喪,但是守喪期的一些禮節同樣需要遵守。李泰回到上陽宮後也並沒有直入殿堂,而是在直堂一側收拾起一間耳室用以辦公和居住,廳室面積不大,內里空間方圓幾丈而已,唯陳素案麻氈木榻草蓆而已,其他華麗的陳設以及絲竹樂器等物則是一概沒有。

  李泰本就對於起居享受要求不高,對此環境倒也沒有什麼不滿,歸來之後當即便收拾心情、伏案治事。

  時下已經是到了年中盛夏時節,今年的旱情基本上也已經是定下來了,幸在過往數年關中一直都在勤修水利,儘管因為旱情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但也還不足以演變成為大災之年。

  至於蜀中、荊襄等地,受到旱情的影響則就微乎其微,按照諸州郡匯總奏報上來的情況來看,今年又將是一個大稔之年。尤其是荊襄之間近年來持續的獎耕勸農卓有成效,過往受侯景之亂和南北戰事所影響而損傷的地方農業生產得到了極大程度的恢復,並且一部分州郡由於播種更早,現在就可以解運新糧入關濟事。

  這就是疆域領土幅員遼闊、跨越各種地形和氣候的優勢所在,即便某一區域受到天災人禍的影響,但其他地方卻能免於影響,彼此產生互補之效,只要霸府能夠有效調度,便不會擴散成為大範圍的災禍。

  眼下府庫消耗嚴重,霸府的確需要籌措一批物資用於維持接下來的軍事行動,因此李泰便下令荊襄方面現在便開始向關中輸送物料。

  除了內政上的調整,李泰又將剛剛獲取的晉州更名為唐州,並且設立唐州總管府以管理汾絳以北的軍政事宜,首任的唐州總管便暫時由韋孝寬擔任,同時又安排他的三弟李奧前往平陽擔任唐州刺史。

  建州方面,楊忠暫且引部退回河東休養,轉而以梁士彥出任建州總管,率領一萬人馬前往建州坐鎮。

  河洛方面,魏軍這一次並沒有主力挺進,仍然是以韓雄等諸將統率豫西關南人馬與河洛方面的敵軍進行對峙。而虎牢城那裡,司馬消難仍然在鄭偉等人的輔助下據城而守。

  在北齊方面局勢出現更進一步的變化之前,李泰也並不打算針對那裡進行什麼大的調整。雖然他之前所提出的條件有點不切實際,但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真等到北齊不得不正視此事的時候,哪怕不能完全達成所願,也能儘量搞下來一大塊肥肉。

  而正當李泰還在忙碌的墨縗治事的時候,東面的北齊卻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