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將星聚(上)

  俯州城,比雄州遼闊數倍,繁華數倍,論建築雄偉,雄州更是難望其項背。千年間王朝更迭,江山易主,唯這尊巨獸在歷史長河中永存,任由歲月在其身上沉澱與生俱來的肅穆,百年前它有另外一個名字——君臨。

  遼國先祖自蒙荒草原起兵,由北向南逐烽煙而戰,定刀兵而居,萬千宮闕皆作了土,唯獨此城得以保留。定國都於此,名君臨,取君臨天下之意。

  豈料經營不過七代,百年前一場驚變,當代乾陽君主欽命此城改君臨天下為俯首稱臣,是名俯州,傳到今日,幾代遼王莫不視為奇恥大辱。

  四個月前,遼皇一紙告天下國書,大遼去王制,復帝制,不再向乾陽稱臣納貢。尊奉先遼王為聖武皇帝,改年號為「中興」,各宗室親貴,大臣一齊按帝制時期的爵位、官職進行封賞。唯一沒變的,便是這帝都「俯州」之名。

  時近正午,耶律隆程龍行虎步朝勤政殿走去,鼻樑高聳,眉眼似筆底龍蛇,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

  「召尹忠進宮」

  「是,陛下」

  總管泰至清作禮應下

  「除了尹忠的人馬,再從你手底下的那群徒子徒孫裡面,挑些好手」

  「奴才遵命」

  「再尋不到老九的消息,母親這壽康宮,朕是半步也不敢再踏」

  壽康宮

  「咚...」

  正殿內傳出一聲悶響,五鳳金楠杖重擊在地板上,平日慈眉善目的老太后,此刻目光銳利,復現幾分年輕時的英氣。

  「哎喲...小姐怎的又動氣了?」

  身旁一頭白髮的老嬤嬤連忙上前攙扶

  「你聽聽,剛才皇帝說的什麼混帳話,耶律家男兒沒有枉死之輩,啥意思?」

  老太后氣得不輕

  「咱們皇上可沒說錯,九哥兒為大遼十年安寧犧牲甚大,就算此番真遇不測,也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老嬤嬤名叫莫瑾秋,太后未出閣時便相伴左右,念及舊情終身未嫁,與老太后早已是亦仆亦友。

  「我瞧你也是老糊塗了,哀家的小九能遇到什麼不測」

  「哎呀,瞧我這張嘴,咱九哥兒有祖宗庇佑,還有小姐您寵著,此番定能平安歸來」

  「你也別拿好話搪塞我,小九真遇不測,我便無顏面對他母親」

  莫瑾秋連忙四下打量,

  「小姐」急聲提醒

  太后思慮片刻,長嘆一聲

  「去東閣取我的從龍令,遣人急速送予岷山二聖,命他二人赴乾陽,生要見人,死...」

  「要見屍,事畢便當他二人還了人情」

  莫瑾秋一改方才姿態,神色凝重退出正殿。

  ......

  「葉公子請用茶,稍事歇息,這醉仙樓的烤鴨可是西城一絕。待會保准叫公子食慾大開,不適之感定能一掃而空」

  仙仙一邊斟茶,一邊輕笑。兩名夥計安排在一樓大堂,耶律賢和仙仙則被引到二樓雅間

  「能比仙仙美人更讓人食慾大開,我倒是要見識見識」

  耶律賢輕浮調笑,還上下打量仙仙凹凸有致的身形,片刻又手撫額頭,作頭疼狀

  若說一個早上都在裝頭疼,現在可就是真頭疼。本來還想著今日混進西城,找到接應的人手,回遼國更多了一層保障。誰知連伯臨終前交待的那些暗樁點,要麼人去樓空,要麼尋之無果,還聽說前兩日那棟碧苑有大戰,就是為抓遼國奸細,奇士閣的多名高手圍攻下,那位說了快十年書的陳瞎子,最終力竭而死。陳瞎子的身份他並不清楚,只知道那碧苑也在連伯交待的暗樁名單里。

  總之現在白瞎了,各式精奇物件倒是給這娘們兒買了不少,又折了不少金豆子。

  按理說這些暗樁經營多年,本就是專門為了接應自己回國,從不摻和其他事宜,就算眼下乾陽大肆拔出細作,也斷不可能掃得如此徹底。

  假頭疼,真迷糊!

  「仙仙姑娘,我聽說這西城有大量別國商販,可是真的?」

  「哎喲,這還有假,咱雄州繁華,又是在邊境上,西城就是專劃出來作往來經商的,葉公子早上不都見識了?」

  耶律賢來了興致「哦?這些行商現在豈不是有家難回,故土難歸?」

  三國加起來幾十萬大軍屯在邊境上,隨時都有開打的可能。為防止敵軍探子滲透,雄州刺史陳承濟早在兩月前就下令緊閉三城門,除通往國內的東城方向,其餘城門不得進出,對西城的各國行商也是嚴加防範。

  「可不是嘛,行商們損失慘重,月前幾大商會一起去刺史府要說法,還死了人」仙仙媚眼低抬「不過嘛,凡事無絕對,暗地裡也有能進出的」

  「嗨...管他呢,行商們能否出入於我而言,遠沒有仙仙姑娘這般有趣,嘿嘿」說完又是一陣打量,這仙仙剛才神色不太正常,摸不清情況,萬不能隨意暴露想要離開乾陽的意圖

  「葉公子小小年紀怎學那些半拉老頭,盡耍嘴上功夫」仙仙嗔怒「莫不是嫌棄奴家?」昨晚沒吃到眼前這口鮮肉,多少有點自我懷疑!

  又提這茬,耶律賢只得連連諂笑,顧左右言其他

  「早年間,我姨父托人從蒙荒草原給我弄了塊上好的皮草,可惜家中小奴手生,給弄壞了,本想此次來雄州尋摸一塊,可今早看下來,哎......,品質還是太差!空有一身金銀,卻無處尋覓心儀之物,哎!」

  這公子哥雖說不上英俊,確是精氣十足,而且出手闊綽,動不動甩手就是金豆子,這種豪客好幾年也遇不上一個,怎能輕易放過。仙仙來了精神「那還不簡單,我有個表兄就是專做這個的,葉公子只需將毛色要求一併說出來,保准您滿意」啥表兄,就是個露水恩客

  耶律賢心中暗喜,果然只是為錢,那就好辦

  「哦?仙仙姑娘這話把我弄不明白了,現下城中沒有,行商們又出不去,你那表兄難不成長了翅膀,能飛到蒙荒草原?」

  「咯咯咯」仙仙掩嘴發笑,隨後一副神秘模樣湊過來,距離耶律賢只有毫釐「官府明面上防範行商,暗底下卻是對幾個附屬小國的人睜隻眼閉隻眼,我那表兄就在其中,上月出城,前幾日剛回來」

  明白了,大遼和北渝才是重點盯防的對象,那些對乾陽死心塌地,沒實力翻大浪的小國,還指著他們帶動雄州經濟,全封死了,損失可不小。

  耶律賢心喜,當即煞有介事跟仙仙講起來,完了直接甩出十粒金豆子,讓仙仙去聯繫她表兄,商人重利,只要見到人,別管是毛皮還是帶人出境,金豆子砸得夠,不信他不干。

  一通交待過後,耶律賢又以回家為由,與仙仙道別,約定兩日後北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