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烤爐
不得不說,餅印對於董香香的糕點事業,就就像是一陣及時雨。
雙色福字餅和龍鳳餅一經推出,就受到了顧客們的一致歡迎。
「唉,咱們小董做得這糕,終於有點樣子了。」
「這可比去年買的月餅都好看多了。」
「可不是麼?我長這麼大吃過那麼多糕點,都不及這個餅的花紋好看。」
有人就說:「小董呀,我們也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白案師傅,要讓你繼續做紅豆黏米糕,你也能繼續變著花樣繼續做下去。只是,我們實在想嘗嘗別的點心了。不知道你做的酥餅,又會是什麼樣呢?」
那位牛奶奶也湊上前問:「是呀,小董,我都好奇很久了,你會做傳統酥皮點心麼?京八件你會不會做呀?」
還有人好奇地問。「小董,你會不會做那種滿族勃勃麼,皇宮給皇帝做得那些點心,你能做麼?」
他們這麼七嘴八舌地問,董香香聽了,沉吟道。「有些點心我的確會做,只是目前手頭工具有限,連個烤爐都沒有。所以,暫時還不能做酥皮一類的點心。這樣吧,我先撿著能買到的材料,用手邊的工具,繼續換著花樣給大家做點心,只是不拘於紅豆糕了。。」
眾人聽到她這麼說,心裡自然也就很高興。
「那小董,你就怎麼方便就怎麼來吧。」
「是呀,有了小董在,我們這些人也算是大開眼界了。點心都能做出個花來。」
「對了,小董你說過你外公就是做糕點的,你祖上該不會是在皇宮給皇帝做點心的吧?」
董香香就笑著說,「哪有那麼誇張呀?沒的事。我外公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白案師傅。」
大家又聊了一會兒,又紛紛買了不少「福」字餅和龍鳳呈祥餅,就回家去了。
倒是牛奶奶賣完了點心也一直都沒走。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她才湊上前來,悄悄問董香香。「香香,你說那烤爐是什麼?能買到麼?」
董香香就笑道:「就是可以烤點心的爐子,酥皮點心一般都要烤一下的。我倒是也可以用磚頭砌一個簡單的烤爐先用著。只不過,我現在是藉助在別人家裡呢,一時間,也不太好意思在人家院子裡動土。」
「這樣呀?那倒是不太方便了。唉,你要是能做酥餅就好了。」牛奶奶嘆道。
董香香沉聲問。「牛奶奶,您有什麼事麼?」
「唉,是這樣的,我有個親戚,月底要結婚。我一看你那餅上面龍鳳呈祥的紋路,就覺得挺適合結婚用的。你做的餅可比我們在別的地方買的餅好吃多了。這要是在我親戚結婚的時候,買二斤你做得餅給她送過去,還挺不錯的。可是,這大熱的天,你做的蒸糕不能放太久。要是烤出來的酥餅,還能多放些日子。結婚過節,送禮就再合適不過了。」牛奶奶嘆道。
董香香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道。「這事,我一時半會還真不能應下您。這樣吧,我先回去問問,看看房主願不願意讓我在院子裡,砌出一小烤爐來。」
牛奶奶聽了她的話,忙笑道:「好,好,小董,你有這份心,奶奶就感謝你了。對了,我那兒子,閨女,再加上孫子,外孫子都喜歡吃你做的餅呢。你這手藝也太好了。」
董香香也笑道。「那感情好,承蒙您全家照顧我生意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就各自散了。董香香推著車子就回家了。
車進門之前,董香香還在想,今天小謝老頭的心情也不知怎樣?是躲了呢,還是又跑出來故作自然地跟她聊天?
董香香好像越來越壞心眼了。動不動就想欺負小謝老頭一下,逗逗他,看著他板著臉,口不對著心,非要裝正直君子的模樣,董香香沒少在心裡偷著樂。
雖然,這樣好像有點不厚道。可是,在欺負小謝老頭的時候,董香香總能徹底放鬆了下來。她大底也知道,就算對小謝老頭做點壞事,那人也不會跟她計較的,他對她寬厚得很。所以,她好像越發淘氣起來。就好像早已在她身上逝去的那些青春歲月,正在慢慢復甦似的。她的心也越來越年輕活潑起來。
她推車進去的時候,謝三剛好坐在槐樹底下的躺椅上納涼。
一抹陽光剛好從樹葉的縫隙里投過來,打在他那張清俊的臉上。那雙深邃勾人的眼此時微微眯起。那雙總是張揚的劍眉,似乎也放鬆了下來。此時,他似睡非睡,手裡拿了個蒲扇,時不時還搖上兩下。
躺椅旁邊,還擺了個小方桌,桌上還擺著一壺清茶。
與往日的一派清冷不同,此時的謝三簡直舒爽到了骨子裡,渾身上下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慵懶。他那張臉也稚氣了好幾歲,到底是年輕,長相又好,一時間董香香看著他這樣子,竟有點臉紅心跳。
好一副逍遙自在美男圖,倘若換上了舊時公子的衣服,這人大概真就是個大家公子。偏他就是能把簡單平凡的生活,也過得如此享受。
一抹陽光,一片樹陰,一張搖椅,一壺清茶,竟也能讓他這般逍遙自在。
看到這裡,董香香的臉莫名地漲紅了,那那顆一向沉穩的心也莫名失去了秩序。她的腳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是往前一步,走進屬於他的世界,還是後退一步,不要擾了他這般清靜悠閒。
突然,謝三那雙眼睛突然睜開了,一時間當真是明珠生暈,燦若星辰。特別是劍眉一揚,眉宇間竟帶著一種傲然的書卷之氣。
董香香下意識地錯開眼睛,倒退了半步。
這謝三還真是個會勾人,看得她這一個小老太太,心中竟如小鹿亂竄。難怪三十年後,那些女人都喜歡看高顏值小鮮肉呢。原來小老太太也是喜歡看的,何況謝三這可比小鮮肉有看頭。想到這裡,董香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倒是謝三被她看了個正著,頓時就覺得有點羞恥。他這人是極好面子又重體統的。於是,一翻身就正身側坐在躺椅上,老太太的蒲扇也放在了一邊。
他心裡雖然有些尷尬,但一看董香香那樣不好意思,倒先鎮定下來。於是,他微微清了清喉嚨,淡淡說道:「怎麼,今天,你居然這麼早就回來了。」
董香香也不好繼續傻站著,乾脆就勢放好了自行車,才回道。「用餅印做得餅很受歡迎。大家一搶,就賣光了。不過,最後一塊兒餅就被我留下來了。三哥,你吃吧。」
說著,董香香就跟變魔術一樣變出一個小盤子,幾步上前就放在謝三的小方桌上了。一時間,清雅的白瓷盤,精緻的紅色福字餅,再加上一壺清茶,就有說不出的好看。
謝三撇了那點心一眼,喉嚨下微微濕潤,他麵皮微微抽動一下,淡淡地吩咐道:「我也不是那麼愛吃點心,你也不用每次都特意給我留下,都賣掉就算了。」他這樣說著,偏偏眼神就是移不開。
「這樣呀?那好吧。」董香香看著他,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謝三被她這樣看著,頓時有點心虛。只是他這人倔慣了,一向都不服軟的。就故作鎮定地,端起那杯茶喝了起來。眼神也終於移開了,只不去看那塊點心。
董香香看見他這樣彆扭,就越發想笑。倒也不好嘲笑他嘲笑得那般明顯,只得換了個話題。「對了,三哥,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
「什麼事?」謝三緩緩地放下茶杯,漫不經心地問。
「是這樣的。我能在咱們院裡的西邊那個角落,用磚頭砌個簡單的小烤爐麼?有了烤爐,我就可以做一些酥皮點心了。而且,那東西好弄得很,什麼時候你想拆掉,我就可以隨時拆掉,並不怎麼礙事的。」董香香客氣地向他請示。心裡想著以他這種講究的性子,還真未必同意。
謝三聽了她的話,微微眯起雙眼,隨口問道:
「烤爐?弄那麼個玩意,就影響我這院子裡的景致了吧?」
董香香連忙說:「不礙的,我就弄個小小的,占不到半米地,放在那個小角落裡就好。」她說著就連忙一指。
「那你先跟我具體說說,想做個什麼樣的爐灶,我在仔細思量一下。」
他這麼說倒也無可厚非。董香香乾脆就把她在家時,做得那個小烤爐並烤出酥餅的事,都跟謝三說了。
謝三擺著個房東的譜,一邊聽,一邊喝著茶,偶爾還問兩句。
沒說多久,他就注意到,董香香這丫頭已經在外面跑了一上午了,出了一身汗,嘴也幹了。於是,隨手拿起了另一隻小巧茶杯,到了一杯茶,往董香香這邊推推。「先喝點茶在說。」
董香香也沒跟他客氣,端起那杯茶就喝下肚裡。頓時,她就覺得那茶味雖然略清淡,喝在嘴裡卻讓人覺得很舒爽。
謝三側坐在搖椅上,不滿地看著她,嘴裡說道:「茶是要品的,要慢慢喝,你這樣一口灌下去,簡直糟蹋了我這茶。小小丫頭偏要學陸洪英,當個魯莽俗人。」
董香香被他罵得頓時無語,連忙放下茶杯。心中想著,小謝老頭又開始來勁了,這是在跟她挑釁麼?她要做苦瓜給他吃了。
卻聽那人又吩咐道。「你去把房檐下的那個馬扎拿過來,坐在這邊,規規矩矩地陪我喝點茶。咱們在繼續談蓋烤爐的事。」
沒辦法,董香香正求他呢,只得依從他的意思,把小馬扎搬過來,就坐在小方桌旁邊了。
謝三有心說,離得太近了,坐遠點,姑娘家家需得自重。只是想想桌子這樣小,一時間竟沒有說。只是董香香依靠過來,頓時就帶著一股糕點的香甜味。他本來不餓,卻有點飢腸轆轆。
沒辦法,謝三隻能微微垂著頭,給她又倒了一杯茶,嘴裡還說著:「喝茶的時候,你要沉下心來,你剛才那是牛嚼牡丹,糟蹋東西。大姑娘那么喝茶真難看。」
董香香嘴角抽了抽,回嘴道:「哪裡來得牛?我應該是那朵牡丹才對吧?哪有三哥你這麼說人家的?」
謝三上下打量她一眼,然後諷刺道:「還牡丹花呢,你頂多就是個花骨朵。居然還跟我犟嘴?年長的人教育你,你就好好聽著。哪有你這樣頑皮的?好了,先靜下心來,跟一起我喝茶吧。」
董香香心裡認定小謝老頭又在鬧了,偏他一臉嚴肅,她也拿他沒有辦法。
其實董香香倒是很喜歡茶,她也知道所謂的功夫茶。只是,她一向把茶當作日常飲料來喝,也就沒那麼大規矩。反倒是小謝老頭,不論幹什麼,都有一大套講究和講究。
不過,謝三知道的事情很多,他的聲音又有磁性,董香香也喜歡聽他說那些舊時候的風俗趣事。所以,兩人一邊淡淡交談,一邊到底把這茶喝了。
董香香還順帶著把關於烤爐的想法,都跟謝三說了。
茶都喝下了好幾杯,謝三才開口道:「這麼說,你根本就沒學過正經的泥瓦功夫。就想在我的院子裡,砌個爐灶出來?」
董香香只得跟他解釋。「雖然沒正經學過,可我在老家已經動手蓋過了。我們農村人沒那麼講究,雞窩兔子窩自己就蓋了。我在家蓋的那烤爐,一直用著挺好的。我還反覆收拾過好其次呢,完全可以隨時拆掉。」
謝三聽了這話,眼皮都沒抬,隨口說道:「我這院子可是精心布置的,複合風水和各種雜學,雖然小巧卻也美觀舒適。哪裡輪得到你這個半吊子泥瓦匠亂來?再說,你要破壞了院裡的景致可怎麼算?你指得那個牆角也是我園中一景,冬天看雪最合適了。」
董香香聽了他的話,嘴角直抽抽。「什麼風水雜學?謝三哥你還在想那些迷信?該不會你沒事時,在這院子裡還布下什麼陣了吧?」
董香香這純粹是諷刺。這茶都喝了,他還不答應蓋烤爐的話。董香香絕對會讓這小謝老頭吃下2斤苦瓜。
還好謝三這人到底還是有分寸的,他又想了想,淡淡地開口道:「這樣吧,灶可以蓋,不過你都得聽我的。圖我來畫,也不要你這個半吊子動手。我自然會找上好的泥瓦匠來做。你先等幾天吧。」
「啊?喔。」
謝三拽了半天,竟還是答應了。一時間,董香香都被他弄蒙了,最後只得又拿起謝三倒的茶,緩緩喝下去。然後隨口夸道:「這茶還真是好茶,果然好喝。」
「你這花骨朵,心太浮,人也毛躁,討好人都不會討好,拍馬屁都不到點子上。還有,你又糟蹋了我得好茶。」謝三老氣橫秋地說她。
「……」一時間,小董老太太竟再一次啞口無語。
自打重生以來,別人不都說她這人老成穩重麼?也就小謝老頭敢這麼一而再地批評她。
不經意間,小董老太太就這樣被小謝老頭玩了個回馬槍。論嘴上功夫,她還真是敗給這個念書多的小謝老頭了。
這難道就是吃苦瓜之後的蓄意報復?這樣你一來,我一往的,可就有意思了。
不管怎麼說,謝三是答應了,董香香中午不但不能給他吃苦瓜,反而還特意炒了一盤他喜歡的花菜。一頓飯吃下來,還算和睦。
吃完飯,董香香剛要站起身去干點別的事。就聽謝三淡淡地說道。
「說你太毛躁,你心裡還不肯認?吃完飯也不知道坐著多歇會,消化消化食。你這樣吃完飯就跑,長此以往,胃都要壞了。」
「……」董香香也知道他這是出於好意。
只是這樣兩次三番地被小謝老頭壓著說,董香香頓時覺得很彆扭。
到現在,董香香才想起來。小謝老頭不耍小性,鬧彆扭的時候,他骨子裡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沉穩從容大氣,而且既有舊時讀書人的風骨,又有審時度勢的眼光。
特別是他身上經年沉浸書海,早早經歷了悲歡離合,所洗鍊出來的氣魄,輕而易舉就把董香香壓制住了。
自打重生回來之後,董香香骨子裡其實是帶著幾分輕狂的。
她自認走得地方多,見識也廣博。所以,很多事她都會自作主張,還總覺得她的想法就是對的。就算在小西莊幫著母親做瓜子買賣也如是,說到底也是董香香在幕後左右著一切。瓜子廠成功了,她的自信也隨之爆棚。有時,她覺得自己什麼都行,什麼事都想得足夠周到。
可是,到了年輕三十歲的小謝老頭面前,這人沉下心來,心境竟也跟她一般老辣。同時他輕而易舉就能把她壓住,強逼得她不得不也跟著沉下心來。
這種感覺讓董香香感到格外心驚,她坐在飯桌前半響無語。
反倒是謝三也不理她是什麼反應,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飯,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上輩子,他們兩人是一路同行的緣分,也可以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這輩子,兩人住在同一屋檐下,難道也要論個誰強誰弱?
一時間,董香香是想不明白了。
可她哪裡又知道,就算小謝老頭一直嘴不對著心,百般反抗,拒不承認,實際上,已經下意識地開始拿她當媳婦看了。所以,才會插手她的事,準備好好煞煞她的性子,同時也教她一兩分為人處事的道理。
只是,那萬般的關心都藏在了那張冷淡清雅的麵皮底下,也不知道小董老太太什麼時候才能發現得了?
吃完飯,又休息了一會兒,謝三就出去了。
董香香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就抱怨。「太陽這麼大,這時候出去,也不怕中了暑氣。」
老太太聽了她的話,不禁笑道。「三兒是去找英子了。英子現在拉三輪車賺錢呢。大中午太曬,不便做生意,他就回家休息。到了下午涼快,他就蹬著車出去了。晚上的話,又不知道忙和到幾點才能回來。回家後,他都累了。三兒也不想去擾他休息。
英子這人也不容易,他媽身體不好,他弟弟又跟他脾氣不合,上個月,還吵著中學畢業就不準備念書了。被英子打了一頓。兩兄弟鬧得不可開交。還是三兒去勸和的。死說歹說,陸家小二算是答應念高中了。英子這些日子,較著勁,想多賺點錢呢。所以,三兒找他談事,就得這時候去。」
董香香聽了這話,就是一驚。「看著陸洪英大大咧咧的,人又能鬧騰,想不到他家裡也有這麼多事?」
老太太卻嘆道:「誰說不是呢,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年頭,誰家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你也就是遇見現在的英子了。如果是五年前,那就是個張揚的混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追著臨街徐家那丫頭屁股後頭跑。為了她跟別人打架,把自己折騰進去了,一蹲就是五年。出來之後,這小子才算是知事了。現在一家老小都靠他了。」
董香香聽了這話,就更吃驚了。她竟是第一次知道,陸洪英竟還為徐璐媛蹲過監獄呢。
說來徐璐媛就是陸洪英的初戀情人,怪不得他一直念念不忘。過了二十年,陸洪英成了娛樂公司老總了,還心心念念地惦記著徐璐媛呢。
董香香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說陸洪英這人好了。
這人上輩子當了一輩子冤大頭,一直把徐璐媛捧著愛著念著,卻不敢亂動她分毫。徐璐媛卻只是在利用他,卻從沒想過回報。當然,她會冠冕堂皇地說:「不愛就是不愛,愛情就是一件極其自私的事。我心裡只是感激他罷了。」
這輩子,由於董香香的介入,倘若徐璐媛早早嫁給了許國梁。陸洪英還會死纏著她不放麼?
他會不會就此放下徐璐媛,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董香香眯著眼睛胡思亂想著,一時間,對陸洪英的怨憤也少了不少。說到底他們都是被命運牽連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