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東風來

  謝三已經認定了,有人要給他做套。只不過自從得了那隻鬥彩雞杯,他也算是撿了大便宜了,自然也就沒太把這事放在心上。只是默默地等待著那人出招就罷了。

  涉及到傳家的寶貝,謝三恨不得捂得死死的,又怎麼可能往外張揚出去?

  頂多也就是實在太高興的時候,就得意洋洋地給老婆打個電話過去,吹噓一番他慧眼識珠的好本領,順便講講這鬥彩杯的來歷和典故。兩口子在電話里樂呵樂呵,這事也就完了。

  平日裡,謝三還是該幹嘛幹嘛。他忙著管理糕點鋪子,也忙著教育孩子。唯獨古董鋪子被他放在一邊了。反正那鋪子裡,也經常不開張。謝三準備再看看,過一段時間,就準備讓大牛跟在他身邊幫忙了。

  最近,謝三還順帶這手,托朋友給雙胞胎找了一位不錯的電子琴老師。他又忙裡偷閒,把兩個孩子送過去,上了兩節電子琴課。

  小猴哥倒是沒什麼太大反應,倒是猴妹本來性子就比較安靜。學琴以後,她就對琴迷得不行。

  回到家,只要做完功課,就一定要練習電子琴。

  老師也說,猴妹比較有音樂天賦,建議家長繼續培養。

  謝三就表示,家裡無論如何肯定會支持她學下去。又請老師幫忙挑了一台適合孩子學的琴,送給了小猴哥用。

  這樣兩孩子在家練琴,就不用等著了。小猴哥也不用再顧及妹妹了。

  不過,小猴哥對學琴這事比較一般。頂多,也就跟猴妹起鬨的時候,練習一下。

  平日裡,謝三要求他讀書,教了他吹笛子,下圍棋。至於電子琴這事,也就隨孩子興趣了。

  到了周末,謝三按照慣例,帶著兩隻小猴去昌平看媽媽。

  當著孩子的時候,董香香還是一如往常地溫柔似水。

  到了晚上,一關起房門,董香香馬上就玩笑似的揪住謝三哥的耳朵,質問他是不是真的沒中美人計?

  沒辦法,她肚子眼看著就起來了,謝三看得有些心驚肉跳的,生怕媳婦扭著腰。於是,只得彎腰道歉,並保證他真的沒有多看那姓女人一眼。還上繳了一對鬥彩杯作為禮物,董香香才勉強原諒了他。

  那也掛著臉呢,嘴巴嘟著,都能掛著醬油瓶了。

  謝三隻得又打水照顧她洗漱,順便又給她揉腿,狠狠地討好了一番,甜言蜜語也是不要錢似的隨便說。

  董香香的臉色這才徹底變回來。

  那一晚,他們兩口子相依相偎躺在一起。

  謝三忍不住捏著董香香的小圓臉,隨口說道。「合著我們家小媳婦還是個醋桶呢。這都是沒影的事,您可倒好捕風捉影不算,抓過來一桶醋來,就不管不顧地狂飲。我可快被你冤死了。」

  董香香掀著眼皮,嘟噥道。「那有什麼辦法?誰讓我男人長得又帥,又有本事,還能賺錢。特別是我又不在家裡看著,肯定有的是狂蜂浪蝶,找著機會就狠命地往你身上撲。我若在你身邊,還能拿起蒼蠅拍子捕蟲網子,把她們一個個都拍死。現在,卻只能靠三哥你一個人自覺了。我能不擔心麼?」

  董香香嘴裡惡狠狠地說著。實際上,卻一腳跨在她男人的腰,還用自己的頭蹭了蹭他,就跟撒嬌得小狗似的。

  謝三偏偏就吃她這一套,也喜歡她一邊吃醋,一邊又把他誇成一朵花的無賴樣。

  一時間,他被她蹭的火都起來了,只得哄她道:

  「我既然娶了你,今生就只愛你一個,又怎可能被別的女人勾走。」

  他說這話的時候,當真是十二分的真心。

  董香香聽了這個保證,心裡頓時就滿意極了。乾脆又胡亂攀過來,硬是抱住他脖子說道:「我男人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說到就要做到。」

  一時間,謝三隻覺得被她招惹得臉紅心跳的,不身體力行地整治她一番,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只是他還沒動手,董香香已然把他當成心愛的肉骨頭,開始磨牙了。

  於是,本來會因為距離產生的矛盾。就因為董香香每周一次的招貓遞狗的行為,越發炙熱迷離了。

  每周末,在董香香拉著孩子培養感情的同時,夫妻兩的感情也在不斷地增進。

  也就在這時候,京城古董圈開始傳起了新一波流言蜚語。

  老林是改革開放以後,第一批到大陸淘金的港島商人。

  他雖然只知道一些粗淺的古董知識。可是這些年,靠著膽大心細,外加財力雄厚,也算在大陸古董圈裡,硬生生闖出一條路來。

  老林這人雖然自稱玩家藏家,實際上,他對古董並沒有那麼多偏好。一般只是低買高賣,靠著牽線搭橋,賺上一筆豐厚的中間費,僅此而已。

  至於鑑賞能力,他就有些拿不出手了。頂多也就會做做樣子,騙騙人罷了。

  七零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老林這樣做買賣倒是還好,他也賺了一大筆滔天富貴。

  不過那時候,整個古玩行業都比較低迷,三塊錢買一個小瓷碗,帶到港島,倒手就能賣到幾萬,甚至幾十萬。

  那時候,人們也不沒有閒心造假。老林低價買回去的東西,也大多都是正品。自然也就不需要太多品鑑,老林也自學了一些淺顯的辨別本領。

  可是,到了八零年代中期,人們的生活不斷地發展。古玩圈的人腦子也變得活絡了起來。

  於是,仿品和假造的古董開始頻繁出現。有一批人特別喜歡騙港商和外國人,以此來賺取外匯。

  老林狠狠地上了幾次當,這才想辦法雇用了一位擅長鑑別的文化人給他他助手。

  這位助手對民國和近代的玩意都比較熟悉,也幫老林避免了好幾次失手。老林也就越發仰仗他了,當初那個鬥彩小雞碗,也是這人說是民國仿品的。

  剛好,有一位大老闆出錢出力,想讓老林去整治謝三一回。老林在幾年前,也跟謝三有過舊怨,自然也就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老林思來想去,乾脆就把這個贗品雞碗拿過來當掉謝三的誘餌了。

  謝三果然如老林所願,真的上鉤了。

  老林耐下心思,一連等了好幾天,才假裝若無其事地對一位老朋友隨口提起了,他花了500元買了一隻贗品小雞碗的事。

  剛好,這位朋友嘴巴不好,是個喜歡到處煽風點火,惹是生非的主。

  聽了老林的話,他一出門,就把這事張揚了出去。

  ——謝三爺中了港商的美人局,終於打眼了,花了五萬塊錢收了人家的贗品雞碗。

  一時間,這個消息鬧得滿天飛。

  人在順利的時候,不管是朋友也好,陌生人也好,總想著靠著他沾光。一旦那人出了事,這些靠過來的人必定是躲得遠遠的,生怕沾染到晦氣似的。不踩上他一腳都算好的,又怎會替他討回公道?

  於是,慢慢地,就有了混古玩行的人開始說三道四。

  「謝三也不過如此,這回是真的栽了,五萬可不是個小數目。」

  「可不是麼,他平日裡那般趾高氣昂。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都說他大家出身,少時看過不少老物件,眼神都養刁了。這回可倒好,愣是把一個門外漢的贗品,收回去當寶貝藏了。」

  「你們沒見人家謝三爺都改開糕點鋪了麼?賣糕點多賺錢呀,他的心早就不在古董行當上面,虧了五萬又能怎樣?」

  「得了,以後,我手裡有了什麼好玩意,也送到謝三爺那裡就完了。反正,他出手也大方。」

  另一個人就罵道:「你當謝三真傻呀?要不是那姓林的港商,設下美人局坑他,謝三能吃這麼大虧麼?有本事你也去找個拿得出手的交際花過來呀?」

  一時間,那人被堵得沒了言語。

  與此同時,大牛聽說了這些事可急壞了。他忙跑去找謝三商量應對之策。

  偏偏,到了謝家書房,謝三卻不著急,還招呼他喝茶吃點心呢。不止如此,他還拿起一小塊兒糕點,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那樣子實在有些悠閒的過了頭。

  大牛急得站起來叫道。「哎呦,我的三哥呦,這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你怎麼就不擔心呢?再任由這流言傳下去,咱們古董鋪的生意可就全完了。您以後還靠什麼賺錢呀?莫不成,咱們以後真的賣糕點不賣古董了?」

  謝三聽了這話,不禁笑罵道:「哪有人自己說自己太監的?真該打你的嘴了。這事你先不用著急,看看再說唄。對了,那鼻煙壺你不是收好了麼?過些日子,我要用的。」

  大牛聽了這話,仍是放不下心來,只得嘆道:「光鼻煙壺又能有什麼用?三哥呦,您的名聲現在可全毀了。」

  謝三卻冷笑道:「我在這行當混了這麼久,還就不相信了,只有拿腳踩我的人,就沒人抬手肯扶我一把了。那我謝三就混得太次了,倒不如趁此機會,徹底滾出這圈子的好。」

  大牛還想在勸幾句,只見陸洪英急匆匆地闖進了書房裡,衝著謝三就吼道:

  「三兒,這是怎麼回事呀?我怎麼聽說,你被港島來得商人給算計了呢?好一個老小子,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看我不找人整死他。」

  大牛被陸洪英的大嗓門嚇了一跳,心話說,好傢夥,三哥還真是神了,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英哥這人的確很能幹,倒騰服裝和電器,也混得風生水起。

  只是一看他這準備找人打架的架勢,大牛實在忍不住懷疑。文化人的圈子,英哥這種老流氓非要硬出頭,那又有啥用呀?他要是真的找人把那姓林的怎麼著了,肯定得被派出所請去喝茶。

  就在大牛犯嘀咕的時候,謝三哥已經拉了英哥一把,嘴裡嫌棄道:「顯你本事了是吧?你要整死誰呀?趕緊過來先喝杯茶消消火氣再說。大英子,你也不想想,我謝三什麼時候吃過虧?這次,那姓林自己眼瘸,偏要給我把好東西送上門來,我能不要麼?」

  「什麼?你沒吃虧呀?」陸洪英聽了這話,不禁愣了愣。

  剛好這時,謝三把一杯溫茶送到他面前。陸洪英來得匆忙,正好渴得嗓子直冒煙,乾脆就拿起那杯茶粗魯地灌了下去。

  謝三撇了撇嘴,一臉嫌棄。「簡直是牛嚼牡丹,你又糟蹋了我的好茶。」

  「你給我喝了,我愛怎么喝怎么喝。」一杯茶下肚,他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這才開口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呀?你倒是好好跟我說說,可別讓哥哥我白替你著急一場。」

  謝三就笑道:「從一開始,我就看出來了。有人要做套給我鑽。我就想乾脆看看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陸洪英很自然地接口道:「知道你這人從小就疑心重,不願意輕易相信人,那你怎麼真拿5萬塊錢往坑裡跳呀?」

  謝三冷冷地瞥了一眼,警告道:「你再打岔,我可就不說了。」

  陸洪英趕緊應道:「得了,不打岔不打岔,三爺您趕緊說。」

  謝三這才垂下眸子,淡淡地說道:「鼻煙壺雖然收藏的人比較少,我看著倒像是個好玩意。真要找到合適的買家,也能買個好價錢。再加上其他東西歸攏在一處,我自然是沒有虧本。最關鍵的是,那姓林的眼瘸,我肯定那成化鬥彩杯是真品。只是這事你們也不要對外說才是。我要把那杯子留下來做傳家寶用的。」

  「……」大牛和陸洪英兩人聽了這話徹底傻眼了。他們甚至看了彼此一眼,都覺得這件事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古董圈也太亂來了吧?那姓林的又用美人計,又用下三濫的手段,合著就是給謝三爺上門送了一份大禮吧?

  過了一會兒,大牛才忍不住問道:「那三哥咱們以後該怎麼辦呢?是不是先放出風聲來,洗刷一下您的名譽?」

  謝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事倒不急,先緩緩再說。這幾天,你在店裡好好盯著,倘若有人找我賣貨,你可一定要幫我穩住,我馬上就趕過去。」

  大牛聽了這話,驚得嘴都能吞下個雞蛋了。「三哥,你還要坐在家裡等著,有人上門宰你呀?」

  謝三卻笑罵道:「你這是怎麼說話呢?我是姜子牙釣魚,願者上鉤。何況我對自己這雙眼睛還是很有信心的。倒是那些裝神弄鬼的,都是一些不懂裝懂的貨。」

  大牛聽了這話,半晌無語,他只覺得三哥這腦子,真是沒誰了。至少,他根本就想不到這些。再看向坐在一旁的英哥,也正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三哥呢,就像看見一個怪物似的。

  那一天,陸洪英和大牛乾脆就留在謝家吃飯了。白師傅下午還要帶著麵點師們幹活,也就沒陪著他們。

  謝三乾脆在客廳里,備下了一桌家常菜。招待這兩兄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牛是個眼大肚子小的,而且非要裝豪爽,沒幾杯酒就醉了。謝三乾脆就扶他到沙發上先躺著。

  陸洪英倒是沒醉,只是臉都漲紅了,他忍不住開口說道:

  「三兒呀三,我本以為這些年下來,小董算是立來了。你謝三幫媳婦看鋪,在家照顧孩子,什麼血性都柴米油鹽磨得差不多了。哪裡想得到,你這人還是蔫壞蔫壞的。你從小就是個氣性大的,得罪了你的人,統統都吃癟。我現在就等著看那姓林的被你活活氣死了。

  可惜了,這些年,我總以為我事業做起來了,總比你強一些吧。還曾經想過,萬一將來怎麼著,我可得拉你一把。可到頭來,我算是真對你服氣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光你這份性情,這份氣度,我陸洪英這個莽漢就當真不如你。」

  謝三喝了一杯桂花酒,淡淡地說道:「從小到大,過命的交情,哪裡有什麼強弱之分?大英子你這二百五,還拿來作比較了?你有意思沒有?兄弟情分,在需要的時候,隨手拉一把就是了。要我說,你是生意做大了,人也浮起來了。」

  陸洪英聽了這話,忍不住笑道:「我是浮起來了。從一個人人鄙視的勞改犯,到現在人人尊重的大老闆。難道我就不能驕傲點麼?我陸洪英怎麼就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

  謝三卻冷笑道:「你哪裡是贏得別人的尊重?明明就是被別人當大肥羊宰了一刀。一賭氣就給那女明星買了3000塊錢的項鍊,這要是常薇薇知道這事,可怎麼辦?你還打算不打算跟那丫頭過了?」

  陸洪英揉揉臉說道:「三兒,你放心,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幹對不起薇薇的事。只是……」

  說到這裡,陸洪英就像胸悶似的,突然用力地捶了捶胸口,苦笑著說道:「我跟你不一樣。三兒,別人說你靠媳婦養著。你丫的,就像沒聽見似的,該幹嘛幹嘛,也過得逍遙自在。這次也是,你丫的更狠了,還打算利用那些瘋言瘋語賺錢呢。可我卻不一樣,我就怕別人看不起我。我越有錢越就越是害怕。恨不得把那些過去都藏起來。

  我就喜歡聽別人捧著我說話,就怕別人說我慫。就好像我真的慫下去,就會一無所有似的。三兒,最近我經常做噩夢,生怕一個失誤,就破產了,又變成從前那個一無所有的我了。我也不知道現在這到底算是什麼毛病?可能是我成功的太順利了吧?有時候,我甚至會想,這還真不如回去開計程車算了呢。」

  謝三深深地看著陸洪英一眼,開口說道:「我看你還真是賺錢賺到魔障了。倒不如你先放鬆下來,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陸洪英卻苦笑道:「我那服裝店城和電器城都等著我呢。我又在順義開了個飼料廠。哪有功夫休息呀?每天都在跟別人爾虞我詐,說一些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話。也就跟你喝酒,還能放鬆著點。」

  謝三說:「那你就常過來找我唄。我家還缺你的酒喝?再怎麼樣,我也能騰出些時間,陪兄弟喝酒談心呀。」

  「唉。」陸洪英聽了這話,忍不住長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