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時一顆吊起來的心,仿佛在見到宋晴嵐以後才落到了實處。
重新和隊友在一起的感覺太棒,季雨時差點忘記了曾經的自己有多喜歡一個人行動。
「宋隊?」季雨時後背撞得生疼,竟然不覺得生氣,「我一直……都在啊?」
不是宋晴嵐,而是宋隊。
語氣算不上多熱絡,但若是足夠了解季雨時的人,就能聽出他此時對於隊友重逢這件事有多高興。
被摁在牆上,季雨時暫時沒有掙扎,他答非所問,下一句話是在關心宋晴嵐的外貌:「你又長了好多鬍子!」
和在卡俄斯任務里一樣,季雨時還是乾乾淨淨,而宋晴嵐則一身邋遢。天穹大概在時間的分配上對宋晴嵐情有獨鍾,特別願意讓他展現糙漢子的一面,不管他本人樂不樂意。
宋晴嵐已經好些時間沒照過鏡子了,臉色一沉。
季雨時亮晶晶的眼神落在宋晴嵐的下巴處,奇怪道:「難道你又來了這裡很久了?」
這距離讓宋晴嵐能感覺到季雨時吐出的熱氣,讓落在下巴上的視線也如同有了實質。
宋晴嵐驀地喉結滾了滾:「我他媽已經待了一個多星期了。」
他把這句話說完,緊緊抓住季雨時肩頭的大手一松,人已經退開了幾步距離。
「季顧問!」
宋晴嵐長得高,他一讓開,季雨時才發現和宋晴嵐一起進房間的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對於重逢同樣欣喜、同樣冒出胡茬的段文,還有一個則是——高挑白皙,長了一雙桃花眼,身穿同款黑色作戰服,胸口寫著個「九」字的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優雅地對他頷首:「嗨。」
季雨時:「……」
這個人是——
季雨時知道他是誰,對他出現在這裡也沒有驚訝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天穹劫持正在進行躍遷的守護者來完成這個多人任務,他毫不懷疑就是在這裡將所有的守護者集齊都有可能。
有句話說冤家路窄。
季雨時就是覺得,這位九隊隊長和他們遇見的機率是不是太大了點?
對方和季雨時簡短地打了招呼。
令人窒息的是,雖然大家都是不同小隊的,但同為江城分部的守護者,不管是宋晴嵐還是段文,都沒有要介紹對方的意思。
對方並不覺得尷尬,只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任由他打量。
季雨時與對方素不相識,僅有的了解全來自於李純的熱心八卦科普,還一大半都是說的對方的壞話。季雨時不好意思繼續看著他,又拿不準要不要和他打招呼。
好在季雨時的尷尬癌還沒來得及發作,段文就走上前幾步擋住了林新闌的身影。
段文快熱淚盈眶:「季顧問,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一個背影,我們找得你好苦。」
季雨時:「什麼背影?」
段文道:「其實我沒親眼瞅到,具體是怎麼樣我也不好說。就是不知道在哪個房間裡,咱們從一個房間去另一個房間的時候,宋隊說看見你正好從那個房間出去。他喊了一聲,你沒回頭,等我們追上來你人就不見了。」
季雨時表示疑惑:「我沒有聽到過有人叫我。」
「我就猜你肯定沒聽到。」段文感嘆,「你記性那麼好,別人的聲音你認不出,宋隊的聲音你還能認不出?我就是懷疑是宋隊看錯了,不然你怎麼會不應?」
難怪宋晴嵐會問那句「你去哪裡了」,難道他們一直在找他?
季雨時解釋道:「從進入這裡以後,我總共只穿行了五個房間,還是加上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
段文驚道:「只有五個房間?」
這麼久了,季雨時只去了五個房間?
眾人都是一怔。
宋晴嵐道:「是不是像裂縫裡一樣,這裡存在時間流速上的問題?對我們來說過了一個星期,對你來說不過是一個小時?」
「不完全是。」季雨時告訴他,「前幾個房間我沒花多少時間,加上和李純、湯其一起等你們的時間,也不過三四個小時。」
段文:「你遇到純兒和湯其了?!」
季雨時點點頭:「對,我們是一起到達這個『魔方』的。和他們走散以後我遇到了別的守護者,有一位守護者在途中死亡,因為原因不明,我們就被困在了那個房間裡。約五個小時後另一位守護者選擇了離開,我不敢冒險,在房間裡又待了十幾個小時,才來到了這裡。」
聽到季雨時和李純他們走散,又聽到有人在中途死亡,宋晴嵐的眉毛越皺越緊。
季雨時以為他要提出什麼看法,卻聽他問道:「所有人離開以後,你一個人在那個房間裡待了十幾個小時?」
季雨時奇怪於宋晴嵐重複這個問題:「是的。」
宋晴嵐:「不覺得屍體在旁邊,讓你不舒服?」
季雨時說:「不覺得,如果一直沒有想到突破點,我還能待更久。」
宋晴嵐沒有再問。
季雨時突然後知後覺,宋晴嵐該不是在擔心他的超憶症吧?
作為隊長,宋晴嵐向來都很關心隊員。
但可能是因為有外人在的緣故,即便大家都站在房間裡,季雨時卻還是覺得此時被關心的自己似乎過於顯眼了點。
他們三人已經在一起的待了一個多星期,突然出現的他就像是一個闖入者般引人注意。
「我發現這些房間有時間差。」季雨時儘量挑著重點說,「我和路上結伴同行的穿越者以為圓球是相同顏色的房間是安全的,但是經過這一次,我發現這種情況並不絕對,這些房間有不同的時間差,可能是因為這種時間差造成了我們對時間的感知不一樣。在這些有時間差的房間裡,若是走錯了一步便會當場死亡,靠顏色是否相同來確定是安不安全,純粹是靠運氣。」
他把森田佑遇險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問:「你們這一路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嗎?」
「沒有。」
有人開口道,正是林新闌。
宋晴嵐與段文同時側身,只見林新闌坐在地板上靠著牆壁,自然地加入他們的談話。
段文額角抽搐。
「我之前已經告訴過宋隊和老段了,我在路上也遇到了別的穿越者。不過情況和季顧問說的有所不同,那個穿越者是進入不同顏色的房間後,全身血肉都立即湮滅了,就像被什麼攪碎一樣,化為了塵埃。。」
他說話的調子很慢,讓人覺得悠閒,「順便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林新闌,天穹江城分部九隊隊長。季雨時,我聽過你的名字。」
作為一個傳言滿天飛的人,季雨時在天穹怕是沒人沒聽過他的名字。
「你好。」
季雨時只是對他點了點頭,寵辱不驚,儘量平常心。
這樣就算打過招呼了,社交禮儀進行以後,方便了季雨時的發問:「林隊長,你們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是從什麼顏色到什麼顏色?」
林新闌還沒開口,宋晴嵐就先一步回答了,冷道:「綠色到紫色。」
被搶了話頭,林新闌也並不惱怒,臉上的表情都沒變。
他這個人似乎脾氣很好,忍耐度也很高。
季雨時問:「這一路上你們都碰到過什麼顏色?」
宋晴嵐:「黃色、藍色、紫色、綠色、紅色。」
和他見過的一樣,都只有五種顏色嗎?
季雨時想了想,問:「哪種顏色最多呢?」
這題段文會:「綠色和藍色更多,紅色是最近才開始碰到的。」
季雨時打開通訊器,在空中畫了一個立方體,然後選擇了紅色的筆:「我和路上遇到的穿越者,都是紅色的數量更多,慢慢地才出現了綠色和藍色,然後我們在這裡遇到了,這說明我們在一個交集點附近,並且正好朝同一個點聚攏。」
季雨時先在立方體的一面畫上了紅色,然後在臨近的兩面畫上了藍色、綠色。
眾人都安靜地看著他分析,看著他臉上被投影投射出幾種色彩。
這是隊友們熟悉的季雨時。
季雨時思維很清晰,一面塗畫一邊說:「已知從紅色去黃色會死亡,從綠色到紫色也會死亡,假設,紅色的對立面是黃色,而綠色的對立面是紫色,那麼現在就是這樣一種布局。」
全息投影中的立方體被塗上了顏色。
除了顏色未知的一面與藍色對立,布局一目了然。
「我的設想是,就像現實中魔方一樣,而從一個顏色去到對立的顏色是不可能成立的。」季雨時說,「從一個相鄰的顏色去到另一個相鄰的顏色是安全的,如果我們要在這裡穿行,那麼我們就得避免去到與當前顏色對立的房間。」
段文驚了:「我們要怎麼選?」
宋晴嵐思忖:「你的意思是,我們得排除顏色相同但有時間差的房間,還要同時排除與當前顏色對立的房間?」
季雨時很欣慰有人能馬上get到他:「是的。」
三人都沒有說話。
季雨時得給他們一點消化的時間。
安靜中,林新闌再次出聲:「那我們這一路都是靠著相同顏色的房間走過來,竟然沒有遇到季顧問說的時間差,還毫髮無損,果真是運氣爆棚了。」
大家都聽得出這是一種委婉的質疑。
對不了解季雨時的人來說,季雨時來的時間很短,且只是在一個房間裡待了十幾個小時,就大膽地做出了這種推算,確實是非常天馬行空。
林新闌:「斗膽問一句,我們怎麼在排除這兩個可能的同時,完成所謂的拼接?」
季雨時:「先找出這些房間的移動規律。」
林新闌:「怎麼找?」
季雨時:「每當有人離開當前房間,當前房間就會移動。很簡單,我們離開房間前記住周圍房間的顏色,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一個一個去試,看看顏色往哪個方向發生了變化。」
林新闌:「然後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不知不覺間竟有點劍拔弩張的意味。
段文懵了。
這是怎麼了?
宋晴嵐已經走了過去,往季雨時身前一站。
把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宋晴嵐習慣性地雙手抱臂,英俊的臉龐在鬍子的襯托下莫名成熟了不少,卻還是顯得桀驁又不近人情。
他冷道:「然後肯定是破局了。林隊,我們季顧問告訴你怎麼走才安全已經算是不錯,要怎麼破局還得靠你們自己動動腦子。別忘了,我們在這個任務里是競爭對手,別想著套話。」
林新闌倏地莞爾:「怎麼辦,被你看出來了。」
宋晴嵐:「你要是對剛才的分析有疑慮,也可以不跟著我們走。」
林新闌:「那算了,我還是信一信,跟著你們走吧。」
宋晴嵐不置可否,不太想和他多說話。
轉身看到季雨時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東西,正在地板上做記號。
季雨時捏著自己從衣服上取下來的拉鏈頭,記號畫奇奇怪怪,既不是數字也不是字母,乍一眼看去叫人難以理解是畫的什麼。
等他畫完拍拍手站起來,段文和宋晴嵐都認出來了。
宋晴嵐有點想笑。
小季同學記仇,差點被套話以後就一絲一毫也不願意透露給林新闌了。
他在地上寫的是大鬍子的語言,在平行時空中都瀕危的品種。
「走吧。」季雨時表情如常地說,「先看看周圍的房間顏色。」
他們選擇了有綠色小球的房間繼續前進,那位於他們的左邊。
段文先爬上去,趴在洞口等他們,防止房間的門關上害他們再次走散。
大家一個接一個爬上梯子。
「宋晴嵐。」林新闌忽然喊道。
季雨時回頭,看見林新闌坐在地板上伸出手:「拉我一把,我腿麻了。」
季雨時:「……」
他乾脆繼續往上爬。
身後宋晴嵐無情道:「自己起來。」
只聽林新闌嘆了口氣,惋惜道:「唉,朋友一場,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
曖昧的氣氛陡然攀升。
季雨時想起了李純形容林新闌的那些話,看來算不上太誇張。
他爬上新的房間,繼續用拉鏈頭在地上做記號,兩耳不聞窗外事。
面前卻出現了一雙穿著黑色短靴的腳。
宋晴嵐在他身旁蹲下來,乾咳了一聲,然後低聲對他說:「那個什麼,林新闌來自一年前。」
一年前。
季雨時停住了手,他沒抬頭:「是來自對你告白、然後害你有了PTSD之前?」
PTSD?
誰給這件破事取的這麼個名兒?
時機、場合都不對,宋晴嵐不知道如何解釋這件事:「……」
季雨時終於抬頭了。
他看著鬍子拉碴的宋晴嵐,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很是平靜,啟唇道:「不改變過去,不談論現在,放心,我不會告訴林隊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