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趙國,就這?

  第99章 趙國,就這?

  黃石公愉悅笑笑,道:

  「長安君不必為老夫相位被罷而歉疚。

  「一個相邦,換一個王,再合適不過。

  「石者,土也。

  「黃石者,黃土也。

  「願黃石轍這副殘軀,能孕育出一個強大的秦國。」

  嬴成蟜心悅誠服,拱手贊之。

  「黃石公高義。」

  聽到魏轍被罷相的時候,他就有些疑惑,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這個有相邦之才的次子,父親都願破格放之。

  魏轍可是真真正正做了三年秦國相邦,父親如何會願意放走呢?

  直到魏轍出現在他將離的馬車上,嬴成蟜就明白了,罷相是父親和魏轍早就商量好的事。

  魏轍用自己的相邦,樹立了父親的威信,扶持了呂不韋上位。

  名、利二字,還是有人能勘破的。

  他對黃石公高看不已,卻不知黃石公對他更是如此。

  黃石公像看一件極其稀罕的物件看著嬴成蟜,如何也看不出這個小娃,到底是如何能對列國局勢做出準確分析。

  今年四十二歲的黃石公,捋須笑道:

  「若非王上親言,轍還真不敢相信,長安君之才思,領先了轍三十六年。

  「如今想到轍依仗年歲,教導長安君的話,不禁讓老夫滿面羞慚啊。」

  嬴成蟜連稱不敢,他極有自知之明。

  他能夠做出對列國局勢的分析,是馬後炮,閱覽戰國歷史和歷代名人對戰國歷史的解析,最終成就他這麼一位神童,他是開了掛。

  而黃石公、呂不韋這些生在當下時代,還能對列國做出精確分析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智者。

  在華陽太后面前,他為了讓華陽太后寬心,特意狂傲了一點,心中已經很臉熱了。

  若非必要,他更願意做一個謙遜的人。

  「長安君不必過謙。」黃石公嘴上這麼說,眼神卻是很讚賞:「王上與老夫說了長安君欲變之法,老夫聽後有不同見解,說與長安君聽,可否?」

  「請黃石公賜教。」嬴成蟜提起精神,全神以對。

  有些人讀史書,會覺得我上我也行,認為當前時代的人具有歷史局限性,看的沒有自己遠,對青史留名的人傑輕之慢之。

  嬴成蟜不是這樣。

  他認為歷史局限性是把雙刃劍,歷史遮擋住時代人傑看向未來的雙眼,也遮擋住自己看向現在的雙眼。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國情、民情。

  一千年,兩千年後,在嬴成蟜眼中極為先進的政策放在當下,可能會推動社會進步,更可能會把他自己碾壓成齏粉。

  生搬、硬套。

  大概率不會開創盛世,只會造就亂世,王莽就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教訓。

  強秦。

  需要充分聽取時代人傑意見,虛心納諫,綜合考量。

  要基於當下社會性質、基礎,做出符合秦國特色主義的國策。

  真要是仗著穿越者的身份,以一己之力強行為之,嬴成蟜覺得只有一個結果。

  步子邁的過大,扯著蛋。

  黃石公沉吟了一下,道:

  「《老子》有言: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百姓之所以難以治理,就是因為他們知道的太多。

  「若是能夠回歸自然樸實,農民只知道種地,庖人只知道做飯,士卒只知道征戰。

  「每個人都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不去想其他人要去做的事,那這個天下就是盛世了。

  「長安君變法,要開民智,此舉,老夫以為是禍亂根源啊。

  「老夫雖不完全認同商君之法,但秦國耕戰之法乃秦國強大之本,此無需置疑。

  「國家推崇外戰,二十等軍功爵明文入秦律。民間渴望軍功,加官進爵,人人以參軍為榮入其他業為恥,如此造就我秦國戰力強大。」

  「黃石公,小子打斷一下。」嬴成蟜昂著小腦袋,認真道:「我秦國武道昌盛,那文道呢?」

  「招賢令。」黃石公立刻答道:「我秦國待遇最優,凡有強秦之策者,皆與之分土,列國人才蜂擁而至。」

  「那列國要是沒了呢?關中之地能治理,關外呢?」嬴成蟜速問。

  黃石公顯然早就做過腹稿,速答:

  「列國沒了,人才不失。

  「依用原本貴族,治理地方即可。」

  嬴成蟜笑笑。

  「若是小子不想用列國貴族呢?我秦國現在,急需可以替代貴族治理地方的官員。」

  手放頷下,輕輕橫移。

  「國可滅,世家不可亡嗎?小子偏不信這個邪!

  「死了的世家,才是好世家。」

  黃石公看著眼前少年稚嫩的溫暖笑臉,毛骨悚然,倒吸一口涼氣,頭皮發麻。

  「小子!貴族治世!

  「這是周武王分封天下,千年不易之理!

  「王治諸侯、諸侯治卿大夫、卿大夫治」

  少年再次開口打斷黃石公。

  「十等人是前朝分之,不是我秦國分之,落後國策就該廢之。

  「商鞅變法,讓秦國人人可憑軍功升武將。

  「那為何小子不能變法,讓秦國人人可憑讀書晉文官呢?

  「我秦國不僅當思滅列國之策,更要思一統天下的治國之法。

  「不能只是名義上的統一,讓列國貴族除了頭上換個國號,依舊對地方有著實質掌控權。

  「秦不是周,不與貴族共天下,而與天下人共天下。

  「世家大族把持天下近千年,早該讓位了!」

  黃石公一臉慎重,心中甚至有些心驚膽戰。

  一個出身秦氏,這個天下最大貴族的七歲稚童,哪裡對貴族來的這麼大殺心?

  「你知不知道,你這番言論傳出去。

  「王上若不殺你,秦國或將成為眾矢之的。

  「列國將合縱攻之!不亡不休!」

  嬴成蟜乖巧點頭。

  「小子自然知道。

  「若不是先生問詢,這些話,小子定然是不會說的。」

  父親信任黃石公,願意與黃石公說變法。

  黃石公為秦國捨棄相位,放棄名利。

  那嬴成蟜也願意為這個年僅四十二的老人報以信任。

  黃石公不自覺靠在車廂壁,驟覺後背一片冰涼,才發現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極不認可嬴成蟜所說的老人皺緊眉頭,決心等回到咸陽一定要好好和王上談一談。

  再看少年,人還是那個人。

  稚嫩面孔,圓潤臉蛋,丹鳳眼眯起來像是一隻狡黠的小狐狸。

  可心境發生變化的黃石公,再不覺得少年可愛,而覺得少年可怕。

  本以為少年該為王的老人無比慶幸,王上立了長公子為太子。

  誰能想到,最貪玩、最會享樂、有賢名、宮中侍者愛戴有加的公子成蟜,才是秦氏殺性最大的那一個!

  「小子,你這一身煞氣哪裡來的?」黃石公斂起袖子,握住嬴成蟜的手,道:「近之微冷,這等煞氣,軍中一個百將都沒有,你到底殺了幾多人。」

  嬴成蟜一下子就想到某位人屠。

  深居地下三丈咸陽獄時,渾身殺氣、煞氣簡直要凝如實質,同處一室遍體生寒。

  出了囹圄好了許多,除了見其人依舊心神顫抖,跟見了洪荒凶獸似的。但至少不再像是吹空調一樣,三尺之外都瑟瑟發抖。

  [百將能殺幾個人?]

  [西史秉書曾說,與何種人在一起,就養何種氣。]

  [武安君手上百萬條性命,我在武安君身邊蹭一會,那就能沾百來條性命。]

  嬴成蟜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先生在說甚啊?

  「我才七歲!如何能殺人呢?

  「我愛好和平。

  「這次使趙,除了帶回上卿李崇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調停趙、燕啊!」

  「趙國公子高。」黃石公面無表情:「你這小子身子骨不強健,心倒是很殘暴。」

  「那不是我殺的,那是我兄長攥著我的手殺的。我的手只是殺人之器,和秦劍是一樣的,殺人者我兄嬴政也。」嬴成蟜努力辯解:「他最殘暴了,我覺得他日後定是一個暴君!」

  黃石公:「……」

  好一個惡人先告狀!

  咸陽,中央王宮,章台宮,觀政勤學殿。

  自弟弟出囹圄便重新上課的他,忽然心神不寧,有些走神。

  今日親自來給兒子上課的秦王子楚輕叩桌案。

  一聲「咚」的輕響,拉回長子心神。

  「政兒,你心不在焉,可是對申子所說的以術御人,不以為然?」

  本想說自己心血來潮,主動道歉的嬴政沉默了。

  他的父親正以三日前,朝堂上群臣的反應、言語、動作,以及自身的想法、反應、動作、言語,來對他言傳身教,告訴他權術之運用。

  文武百官在父親口中,就像是民間百姓玩弄的牽線木偶一般,操控自如。

  秦王子楚見長子模樣有異,微微詫然。

  [莫非政兒也天生對權術敏感,有自我見解,如蟜兒一般?]

  他壓下心中喜意,繼續先前所講,說道:

  「申子說:『明智的君王應該裝做聽不見,看不見,不知道事情真相,避免暴露自己。如此大臣摸不清君王的底細,也就沒法掩蓋他們自己的意圖,而君王則可以辨別出忠臣和姦佞小人。』

  「朝堂上,為父封你弟為長安君,群臣皆以為要立你弟為太子。

  「為父先不說要立你為太子,在高台上看清他們每個人動作,從而知道他們哪個只會附和為父,哪個又有真才實幹。

  「在他們都暴露之後,為父再說立你為太子,讓他們知道他們猜錯了。他們摸不清為父底細,猜不到為父心意,就會對為父敬畏。

  「你聽懂了嗎?可有疑問?」

  九歲少年低頭看著桌案上的《申子》,沉默片刻,捲起竹簡。

  微微昂頭,秦國太子嬴政正色道:

  「我聽懂了,但我心中確有幾個疑問,請父王解惑。」

  「曰。」

  「君為何要在臣面前隱瞞呢?讓他們知道意圖,又何妨呢?」

  「如此,臣對君會失去敬畏之心。」

  「若敬畏是靠如此來得到,兒臣認為寧可不要。」嬴政沉聲道:「白起威信冠於軍,是因為其從無敗績。他能帶著士卒打勝仗,能讓士卒加官進爵,兒臣以為王也該如此。」

  「士卒、大臣是不同的。」秦王子楚耐心地道:「士卒能吃飽飯,已是心滿意足。大臣就是吃百頓飽飯也不滿足,他們胃口大的很,必須恐嚇敲打。」

  「為甚呢?」嬴政不解:「他們胃口再大,還能大過王嗎?遵循法度,有功賞,有過罰。若是他們為我秦國做下的功績能封徹侯,那為何不封呢?一個徹侯,與國家得到的利相比,算得了什麼呢?」

  九歲少年越說越覺得是這麼回事,語言越發通暢。

  「而且,君、臣同用權術,那君和臣的分別何在呢?

  「君高於臣,為何自降身份與臣算計呢?這難道不是自失威信嗎?

  「成日想著如何御臣,那思考國家大事的時光不就少了嗎?

  「兒臣以為,君就該讓臣知道君之所想,讓群臣暢所欲言,從群臣諫言中找到最正確的。

  「臣可以諫言,不可以決定,決定只能是君做。

  「君一旦下了決定,群臣心如何想無關緊要,行動上必須按照君說的去做,毫無商量可言,不做就免之,阻礙就殺之,仍不思悔過就族之。

  「君操生殺之柄,管群臣服氣不服氣,肯做事就行。

  「權術,陰謀詭計,人臣之術,非人主也。」

  秦王子楚閉口不言。

  他不是認同長子觀念,只是一時間有些不想說話。

  同樣是他的兒子,同樣說的頭頭是道,二子思想卻是南轅北轍,大相逕庭。

  秦王柱元年,十二月,三十日,臘祭。

  秦王子楚帶著太子嬴政,以及一眾宗室子弟,數名親近大臣,前往西宮狩獵。

  同日,抵達邯鄲的嬴成蟜為趙王召見,入信宮前殿。

  趙王跪坐在高台上,望著下面的小豆丁,指著嬴成蟜哈哈大笑。

  「這就是長安君?一個娃娃都能封君了?秦國是沒人了嗎?竟然派了一個小娃來當使者?」

  趙國文武百官盡笑。

  年幼的長安君環顧四周,掃了幾眼,轉身就走。

  「小娃,你去哪?」趙王笑著喚道:「可是害怕了?哈哈哈哈哈!」

  長安君呸了一聲,一臉鄙夷。

  「趙國,就這?」

  今晚月末團建,沒時間更,對不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