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兩位祖師的牌位，還有一隻黑貓，在沉沉夜色中，我重新回到村口老槐樹這裡。
今夜無星無月，天地間黑漆漆一片。
老槐樹在夜裡化作一個巨大的黑影，宛如一隻靜靜矗立的惡鬼，變得更加滲人。
我剛來到這地兒，一陣陰風陡然掛起，樹葉沙沙作響，像是鬼魅在歡迎我的到來。
下一秒，幾片葉子落到了我頭上，帶著冰涼的寒意，繼而從我臉上滑過，仿佛有人摸了我一下。
我停下腳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往前走。
沒走兩步，我又退了回去，將那幾片葉子撿了起來。
等我聚起柴火，點燃火堆，二話不說，直接將那幾片葉子丟了進去。
噗呲一聲，幾片葉子立馬卷邊，伴隨著濃濃的煙霧，或作灰燼。
黑夜中傳來一聲不知名的鳥叫，像是老槐樹在表達不滿。
我盯著眼前的火堆，只見原本旺盛的火焰，逐漸微弱下來。
明明這些柴火很乾燥，應該很容易燃燒，而且這裡也沒風沒雨，火焰卻一副要熄滅的樣子。
不用多想，這是有什麼東西在搞事了。
我拿出剝皮刀，在火堆邊緣的地上輕輕一撬，撬起一塊泥土。
看似乾燥的泥土，卻潮濕無比，湊近一看，裡面還有絲絲縷縷的血線在蠕動。
這就是火焰不斷衰弱的緣由。
被我發現手腳，那槐樹立馬搖動起來，似乎在嘲笑我，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
我起身在四周又找了好多碎柴，一股腦的丟進火堆里。
可那火堆並沒有燒旺起來，反而愈發的衰弱。
隨著火堆逐漸熄滅，周圍的光亮也一點點的收縮，無邊黑暗不斷侵蝕著光明的邊界。
老槐樹抖得愈發激烈，全然沒有偽裝的意思。
隱約間，我感到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我，就等著我跟前的火堆熄滅，然後躲在黑暗裡的東西就會撲向我。
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我扭頭朝四周看了看，周圍靜悄悄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什麼。
我又看向還在發癲的老槐樹，突然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張破煞符，往火堆里一扔。
轟！
原本微弱無比，即將熄滅的火堆，瞬間旺盛起來，將光明的邊界撐大。
想要撲滅火堆的陰煞之氣，被一掃而空。
老槐樹突然停止了抖動。
它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幹。
可下一秒，它再度劇烈抖動起來，無數枝丫用力的擺動，仿佛被颶風席捲，下一秒就會折斷。
原本旺盛的火焰，陡然衰弱下去。
周圍的黑暗倒卷而回，像是要將我一口吞掉。
我沒有驚慌，慢悠悠從懷裡掏出一疊破煞符，拿出一張扔向火堆。
噼啪一聲炸響，火星四濺，火堆再次旺盛。
這下子，老槐樹終於安分下來。
我輕輕甩著手裡的一沓破煞符。
這可是我出門之前，從王渾身上掏出來的，幾乎是王渾所有的存貨。
這還得靠黑貓提醒，是它用正門祖師的牌位，提醒我可以多做些準備。
有的東西放在身上，不一定有用，可有備無患。
這不，現在就用上了，當時我朝王渾伸手時，可沒少被他抱怨。
我盤腿坐在地上，面上一副無所畏懼的大咧咧的模樣，心裡其實一直暗自戒備著。
我想，老槐樹不會就這麼算了。
果然，我眼前的火堆再次出現古怪。
原本橘黃色的火焰，開始逐漸變成幽綠色。
這是有什麼髒東西要露頭了。
我點出一張破煞符，毫不猶豫的往火堆里一扔。
火焰重新恢復原樣。
我不是專業的法師，可不會施法用符，周圍也沒看到什麼東西出現，所以我只能對著火堆用。
沒成想，這法子還真行。
隨著火焰重新變成橘紅色，預料中的髒東西並沒有冒頭。
沒等我鬆一口氣，下一秒，一陣陰風颳過，將火焰吹得一邊倒，像是要將我跟前的火堆直接撲滅。
我立馬起身，坐在了上風口出，替火堆稍稍擋了一下。
這陣風來的突然，去得也利落，並沒有持續太久，可我總覺得哪裡出現了變化。
心有所感，我下意識抬頭。
原本黑漆漆一片的夜空，突然露出些許光亮。濃重的烏雲漸漸散去，被遮住的月亮慢慢冒頭。
月光灑落，像是在地上鋪了一層白霜。
我的心卻漸漸提到嗓子眼上。
天上似乎遮了一塊毛玻璃，月亮很是模糊，只能看到一個輪廓。
毛毛月！
一股陰冷的感覺突然將我罩住，深入骨髓。
我打了個寒顫，看向眼前的火堆，火光早已化作幽綠色。
我立馬扔出一張破煞符，可黃符尚未落入火焰中，就直接化作灰燼。
沒有任何猶豫，我將手裡的黃符接連拋出，可那些符籙才靠近火堆邊緣，就已經燃燒殆盡。
濃郁的陰煞之氣從湧來，周圍不知何時騰起陣陣薄霧。
嘩啦啦。
雨點落下的聲音響起，我感覺頭頂一涼。
伸手一摸，並沒有摸到水汽。
可雨聲還在持續，我身上也不斷冒出被雨淋濕的感覺。
「喵~」
一直拍在我肩頭的黑貓，此刻突然出聲。
我心中一凜，渾身緊繃。
微微扭頭，我剛才坐的地方，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男人，身上衣服凌亂，頭髮也亂糟糟一片，遮住了大半面容。
他一隻手搭在腿上，指間不斷滴著血液，仔細一瞧，那鮮血來自他的手腕。
嘩啦啦。
雨聲愈發浩大。
天上真的下起了雨，將我跟男人的身體打濕。
我伸手將黑貓抱在懷裡，定定看著男人，一言不發。
男人也沒開口，伸手在邊上一撈，拿出一樣東西，放在嘴裡用力啃咬起來。
他臉頰一鼓一鼓的，牙齒磨得咯吱作響。
下一秒，男人停止咀嚼。
他的下巴脫落下來。
男人伸手一摁，將下巴重新合了回去，而後他一捋頭髮，將面容露了出來。
那是一張憨厚質樸的面容，此刻卻無比蒼白。
他默默吃著東西，似乎覺得頭上雨水太礙事，於是甩了甩腦袋。
下一秒，他的眼珠子就被甩了出來，骨碌碌的滾落到我邊上，裹了一層泥。
男人再次停止咀嚼，默默的扭動腦袋，看向那顆眼珠子。
我也微微低頭，看向那顆眼珠子。
沉默了一會兒，我伸手撿起眼珠子，遞給了他。
男人接過，毫不猶豫的放進了嘴裡，等吐出來後，又塞回了眼眶裡。
他咧開嘴，沖我笑了笑，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了我，想讓我跟著吃。
我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這玩意兒我可下不了嘴。
他一直撕咬咀嚼的東西，分明是一隻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