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落座,商玦便好整以暇親自為她斟茶,雙手捧過,獻殷勤似得放在她跟前,他這樣身份的人,想要一個女子的心,哪裡需要如此親力親為?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他們二人之間,朝夕微微眯了眸,捧起茶盞輕抿一口,這邊商玦已面帶薄笑的看著她,「味道如何?」
朝夕斂眸,「出自殿下之手,自然非凡品。」
商玦輕笑一聲,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旁人遠觀著只看著他是在飲茶,可只有在他身邊的朝夕聽到他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問,「怎會和他一道入宮?」
朝夕眉峰微動,目光一抬,正看到斜對面的八公子鳳煜正笑著和鳳垣說著什麼,她的眼風極是隱秘,可就在她掃過去的剎那鳳煜卻看了過來,足以證明他其實在暗暗的注意著這邊,四目相對,朝夕不著痕跡的劃開了目光,「他來府中看我。」
商玦抿了一口茶,低笑,「好一個姐弟情深。」
這話不陰不陽,仿若暗藏機鋒,朝夕靜靜聽著不曾答話,只是轉頭看向殿門的方向,外頭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下去,時辰越來越晚,郁坧就快進巴陵城了。
「你歷經坎坷,更知道不是所有對你示好的人都是良善。」
商玦轉頭在朝夕耳邊低語,當著整個大殿的人,無所顧忌的向大家展示著他和朝夕的親密,所有人都看到他面上帶著的薄笑,可不會有人知道他口中所言機鋒無數。
朝夕聽著他這話,感受到他的熱息落在自己臉側,仍然端端正正的坐著,今日她仍然著了紅衣,墨發如瀑,姿態清貴,坐在商玦的身旁有種奇異的相配,她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唇角微動,語聲低不可聞,「郁坧提前入城了,一定發生了事端。」
商玦又笑一下,坐直了身子搖頭,「無事,只是想快些將聘禮送給蜀王過目。」
殿內私語紛紛,主位之上蜀王和王后也面帶笑意,氛圍輕鬆和樂無比,商玦說這話之時還朝蜀王點頭示意,蜀王當即報以微笑頻頻點頭,朝夕看著商玦如魚得水的應酬暗暗蹙眉,卻並沒有追著商玦繼續問下去,正在這時,一直坐在對面的一位紫衣外臣卻說話了!
「世子殿下聘禮既來,公主的婚儀便可定下了,蜀國此番與燕國聯姻,隔了千山萬水也擋不住世子的步伐,實在是公主的榮幸,也是蜀國的盛事!」
說話的男人四十多歲,其貌不揚,生的一張和善圓臉,整個人坐在那裡氣度閒定,仿佛山野垂釣的漁翁,而他的官服襟前有上古凶獸圖紋,卻是一位手握軍權的武官!
再看他坐在外臣席上首位,不用想便知他是誰!
商玦輕笑一聲,「早問段將軍是個急性子,不想果真如此。」
段祺,段氏族長,當今蜀國第一世家的掌權者!
商玦前夜初來巴陵已經和段祺見過面,此刻言語也帶了閒談舊識的口氣,對面段祺和顏悅色的點頭,「既然是蜀國盛事,自當期盼不已。」
商玦點點頭,卻是轉頭看向蜀王,「商玦也期盼不已,只是王上最明白商玦的意思。」
鳳欽當然記得商玦所言,當即點頭,「孤明白孤明白,世子放心便是。」
雲霞漸退,天色一點點的暗了下來,宮闕之間燈火次第而亮,大殿的四個角落也有造型別致的宮燈點亮,宮奴們小心侍奉茶水點心,華服盛裝的權貴們相談甚歡,只有面無波瀾的朝夕坐在這一片歡聲笑語的殿閣之中有些格格不入。
離開巴陵十二年,八年在淮陰侯府寄人籬下,四年在趙國,趙國的那四年,也只有最初的一年是在趙王宮,她是蜀國被貶斥的公主,在趙國沒有任何身份,只被當做是趙弋的侍妾,這樣的她,即便在那一年之中也絕不會真正參與到趙王宮的盛事之中。
她終究不習慣這樣的熱鬧,哪怕她可以演的很好。
「他一定告訴你,有人要阻止你我婚儀。」
商玦語聲低微,朝夕卻聽了個清楚,眼風往鳳煜那邊一掃,卻見他也是靜靜坐在不再和人攀談,相比坐在他身邊的鳳垣,他顯得黯淡的多。
朝夕不置可否,「不用告知,我也明白。」
商玦搖頭,在桌案之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朝夕皺眉,卻聽商玦接著道,「他是入巴陵第一個向你示好的人,你心底必定得了寬慰。」
朝夕挑眉,「你以為我是那般容易被感動之人?」
商玦低笑一聲,「當然不是。」
朝夕抿了抿唇不語,亦掙開了桌下他的手。
他掌心寬厚溫潤,握著她之時能叫人莫名心安。
他二人有一句沒一句,旁人只見他二人在說話,卻是不知道他二人說了什麼,商玦見她如此固執又搖頭失笑,「這麼多人看著,你好歹也該對我親近一些。」
朝夕凝神片刻,隨即彎了彎唇,她這一笑,滿堂的燈火都黯淡幾分。
商玦眼底波光一閃而逝,卻是皺了皺眉。
「往後,莫要在人前笑。」
朝夕笑意頓收,眉頭挑起,似是不解!
商玦搖了搖頭正要再言,眼角卻見一個宮奴從主位一旁的側門小步而入,急速的走到王后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王后緞錦衣本來一副雍容華貴模樣,這會兒卻神色微變,頓了頓又轉頭對蜀王低語了幾句什麼,下一瞬蜀王便眉頭幾皺露出不豫來。
朝夕眼風掃過去,商玦的眼風也看了過去。
蜀王語聲低微,朝夕二人並聽不清楚,可從他表情也能看出他在生氣,再看那口型,朝夕和商玦都明白了十之八九,恰在這時,蜀王似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案,「繼續給我關著!什麼時候不認錯就休想出來!真是個逆子——」
一聲輕喝瞬時讓殿內一靜,當即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主位,蜀王被眾人看著才回神,忙掩飾面上的尷尬,段錦衣在旁輕笑一下,「行了行了,曄兒年紀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