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多日來終於有了個晴夜,朝夕站在窗口半晌,仍然不見商玦出現,正皺眉,子蕁已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唇角幾動才道,「公主,世子殿下適才派了雲柘過來說今夜世子殿下不回內室歇息了,世子殿下請您早些歇著。」
朝夕明白了子蕁面上的異樣從何而來,聽得這話她面上也沒露出什麼情緒,點了點頭便將半開的窗欞合了上,「知道了,一路都累了,你也去歇著。」
子蕁看了看朝夕,見她的確沒什麼不妥才點頭走了出去,內室的門「吧嗒」一聲關上,朝夕的手放在窗欞之上半晌未曾拿下來,昨夜她便要求過分榻而睡,奈何商玦未曾應允,還以她傷寒或許發作為名,到了今夜卻是真的分榻了。
的確如她所願了,可她卻似乎沒有想像之中的開心……
有什麼情緒在心底一點點的散開,竟叫她覺得不甚舒坦,朝夕搖了搖頭,熄了屋內的幾盞燈徑直走到了床邊,掀開錦被躺下,看著身邊子蕁早就準備好的另一枕眉頭一皺,子蕁早前並不知商玦今夜歇在別處,自然是備了兩個枕頭。
朝夕皺了皺眉閉眼而眠,開始思考今夜之事,他們早日離開了淮陰,路上也未曾大張旗鼓,可是那背後之人卻如此準確的讓楊二公子死在了他們的馬車之前……還未到巴陵便給她樹了一個如此大的敵人,那幕後之人是誰已經不言而喻……
朝夕輕輕呼出口氣準備入睡,這樁事並不值得她夜不能寐。
閉著眸子,拋開這件事,朝夕腦海之中卻逐漸清明,片刻前的睡意全無,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子煩躁,已經到了早春,夜裡再沒有早前的冰寒,可她躺在錦被之下仍然覺得手腳發涼,這股子涼意刺人,她心中煩躁越來越多,一時間竟然想起身不睡了!
掀被而起,坐起身的朝夕轉頭看著身邊空空的枕頭眉頭緊皺,這份煩躁來的異常,或許就和這枕頭有關,朝夕想了想,抬手便將那枕頭扔到了床腳去,又將自己的枕頭移到中間,這才看著舒坦許多,她輕輕吁出口氣,再度躺了下去。
這次躺下,心中的窒悶之氣果然減少了許多,朝夕拂了拂自己被角,心中輕輕的冷哼了一聲,閉上眸子,睡意緩緩來襲,沒多時朝夕便入了夢鄉。
「噠、噠、噠——」
眼前一片漆黑,耳邊想起的又是那熟悉的腳步聲,身下的鐵板又硬又冷,朝夕整個身子仿佛墜入了冰窖裡頭,她凍的發抖,可整個人卻動彈不得,仿佛被塞進了一個狹小棺材裡,手腳被制住,怎麼掙扎都動不了分毫,而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便有一道影子罩在了她頭頂,一雙手從棺材口抓上了她的手臂,「唰」的一聲想要將她拖拽出來!
「啊——」
猛地掙扎坐起,朝夕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她身上儘是冷汗,被子滑落,寒意襲來整個人禁不住的一抖,一低頭,卻是自己左手抓著自己的右手手臂,直抓的自己生疼,她惶然放開自己,牙關快咬出血來才壓下了身體的顫抖。
那被活生生塞進棺材的恐懼仍然盤桓在她心頭,那隻抓著她的手,更好似有魔咒一般的讓她害怕,她已經許多年不曾有這樣的畏怕之感,可這噩夢來的如此清晰,讓她忍不住的發抖,深吸口氣,朝夕掀被下地走到了內室桌案旁,桌案上放著茶壺,裡頭裝著早已冷掉的茶水,朝夕給自己倒滿一杯,仰頭便喝了個盡,茶水一路從喉嚨冷到了胃裡,朝夕又是一抖,可神思卻清明許多,那恐懼感也淡了,這時再轉頭看向窗欞,夜色已深,距離天明卻還有許久,朝夕牙關緊咬,硬生生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轉身往床榻的方向走!
剛走出一步,朝夕眉頭狠狠一皺!
那股子冷意還未消散,心口卻緩緩生出一絲疼痛感,那痛感輕微,可朝夕的面色卻瞬間一變,這痛感如此熟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朝夕清楚明白的知道,她眉頭一皺,轉身便朝著一邊的高櫃走去,可還未走出一步她便再悶哼一聲彎下了腰,輕微的痛感快速變成錐心之痛,朝夕再也支持不住的跪倒在地,膝蓋接觸到冰冷的地板,那同感頓時加劇,朝夕只覺得齒間有股子鐵鏽味兒,那痛竟是讓她忍不住的輕哼了一聲!
內室分明留著一盞燈,雖然光線昏暗卻不至於目不視物,可朝夕此刻的視野卻在慢慢的變黑,豆大的汗珠從她額角滾落而下,滴答一聲砸在地板上,朝夕奮力的撐起身子,可剛起來一半便又跌倒在地,那痛感讓她整個人下意識縮成一團,渾身除了不自覺的顫抖之外動也動不了,汗珠沁在了眼角,只讓她眼中發酸,本想喊外面的子蕁,可嘴一張便是一聲悶哼,喉嚨好似被堵住,她除了急促的呼吸之外竟然再發不出別的聲音……
分明置於華屋之內,可這絞痛洶湧來襲還是讓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朝夕咬著牙一點點癱倒在地,心中卻是在苦笑,總不至於就在今晚交代了性命?
視線全然變黑,耳朵里更是因為疼痛而生的轟鳴,就在她逐漸被絕望席捲之時,一聲細微的撞門聲忽然響起,她聽得模糊不清,意識更是沒反應過來,可下一刻,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一下子擁住,當脈門有源源不斷的暖流侵入之時朝夕才真的反應過來!
抱著她的手臂她認得,那股子蓮香更讓她熟悉,她背後的胸膛溫暖寬厚,她忍不住想靠的更緊些,冷,實在是太冷了……迷迷糊糊之間有熟悉的聲音語速極快的說著什麼,可朝夕已經聽不清了,她下意識抓住身側溫暖的臂膀,意識一松便徹底的墮入了黑暗。
「公主受了涼,思慮過甚也有些影響。」
「已經穩定了,殿下先去歇息一下吧……」
「在欽州多留一日,她這樣孤如何能放心。」
「昨夜的事你去找欽州令跟進,等她醒來再行稟報……」
本以為會一直沉睡,可朝夕的意識卻是時沉時醒,朦朦朧朧之間聽到幾個人的聲音,有唐術的有商玦的,有時候離的很近,有時候又離得很遠,讓朝夕分不清她到底是夢中還是醒著,不過無論如何,那可怕的噩夢暫且未曾找上她,等她全然醒來,昨夜昏暗的內室已經一片明光大亮,看這樣子至少過了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