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柳安安比以往都起來的早。
今日落雪了。
殿後種著的一株紅梅,落雪覆蓋在上面,壓彎了枝頭。
殿內宮女去折了一束梅,插瓶送到柳安安的案几上來,一股梅花的淡香淺淺盪開。
柳安安嗅著梅香,落筆寫著什麼。
薛靜前往聞府給聞君和送了信去,也帶回來了回信。
聞君和收到她的消息,確定了徐女官後,表示他會想辦法從徐女官那兒得到一個方式去,讓她稍安勿躁。
這樣一來,聯繫上了義兄的話,無論是陛下這裡還是聞家這裡,都能一次性和義兄問個明白了。
柳安安心中放寬心了不少,這會兒閒來無事,梳理梳理到時候需要問義兄的一些事情。
不單單是她的身世,還有一些,她想不通的關節。
「美人,淑太妃前來。」
宮女通傳時,柳安安筆尖一頓,倒是有些詫異。
說來自從長公主那件事後,淑太妃與她幾乎斷了往來。中間實在是尷尬,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淑太妃。
沒想到,淑太妃居然來找她了。
「快請。」
到底是長輩呢,柳安安放了筆,去外殿見她。
時隔許久,淑太妃與之前似乎並無不同,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見了柳安安就握著她的手,感嘆:「有些日子沒見,美人瞧著氣色好了許多,也長高了一截呢。」
柳安安略有些不自在。
若是以前淑太妃這麼和氣的來對她,她已經習慣了倒還好。
只上次泉合長公主那時,出了那麼一件事。依著她知道的,淑太妃也是知情並且在其中出謀的。
若是說淑太妃早早來與她說,也不至於弄得這麼不尷不尬的。
如今泉合長公主被攆出宮去,淑太妃不生氣定然是不可能的,她若是生了氣,來與她說些氣話或者其他什麼,還不覺著奇怪。
這過去了些日子,中間隻字沒有,一來又是過往的熱情,反而讓柳安安拿捏不住淑太妃的態度。
「淑太妃請,落雪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事讓淑太妃專程跑了一趟來。」
淑太妃與柳安安落了座,含著笑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我娘家一個表兄前些日子去了南省,正巧路過蘇廣府。」
柳安安心中一個咯噔。
她最是藏不住事,按住了自己想要抬頭的衝動,思來想去,只給了一個字的反應。
「咦?」
淑太妃打量柳安安,並未看出什麼來。
「我這表兄路過蘇廣府時,知道宮中的美人出自蘇廣府,想著替我與美人家中交好些,打聽了門戶,就帶了些禮物登門拜訪。」
柳安安心跳略微加速。
這……
淑太妃是不是知道她不是蘇廣府那個小官吏家的女兒了?
其實也無妨。
柳安安勸自己冷靜下來。
本來就是打定主意,今日要和陛下說個清楚的。
淑太妃若是告訴了陛下,也沒有什麼。
柳安安整理好心情,這才抬眸笑道:「居然這麼巧?」
「可不是,也就是這麼巧,遇上了呢。」
淑太妃笑吟吟道:「美人娘家的人,得知美人在宮中過得不錯,心裡也舒心,謝過我那表兄後,專程給美人帶了禮物來。」
「這不是昨兒才收到,我看時辰太晚了不好來打擾陛下和美人,索性就今日給美人送來。」
淑太妃讓身邊的女官遞來一個小盒子。
「千里迢迢帶了一個月回來,美人家中還是惦記著美人的,不妨打開來看看,裡面裝了什麼。」
柳安安有些奇怪。
蘇廣府的那戶人家,就算是被義兄打點了,也不至於真的要給她帶什麼來吧。
她心中想著,打開了那小盒子。
裡面放著的,是一個陳舊的撥浪鼓。
一看大小,是三五歲孩子才玩的。
「咦?」
柳安安看著撥浪鼓有些吃驚,抬頭迷糊地看著淑太妃:「這?」
淑太妃一直在打量著她,見狀,試探著問:「美人瞧著不眼熟嗎?」
柳安安老老實實回答:「不眼熟。」
她小時並沒有怎麼玩過這種小玩意兒。
而且這個撥浪鼓,無論怎麼看都不是她曾經見過的。
淑太妃得了這個答案,臉上笑容卻僵了僵。
「原來如此。想必是我那娘家表兄物件多,一時不慎裝錯了,倒讓我拿了他的東西來。」
淑太妃讓女官收回盒子,歉意地笑道:「是我這邊沒有做好,讓美人白高興了一場。」
柳安安特別茫然地看著那被收回去的小盒子。
好奇怪哦?
淑太妃到底在幹嘛?
她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世,那她這個娘家的禮物又是什麼?
「是我讓美人白高興一場了,我的錯,這樣,我給美人賠禮。」
淑太妃又給身側的女官比了個手勢。
那女官屈膝退出去沒一會兒,領著六個宮女進來。
那六個宮女手中,分別端著一份蓋著紅綢的托盤。
「我也沒有旁的什麼,不過是這些年攢了點適合女兒家的珠寶。年輕時候我沒有打扮的機會,如今這個年紀,也不該打扮了。」
淑太妃笑容里有些苦澀:「從娘家到入宮,攢了多年的全在這兒,送給美人,還請美人收下我這份賠禮。」
柳安安有些訝異。
「太妃這是作何,太妃有心替我帶東西,已經是好意了。怎麼能怪太妃呢。」
柳安安自己說著,也覺著不該是因為這個。
淑太妃到底是弄錯了還是怎麼回事,直接就能送上這麼多珠寶來,總覺著,似乎並不是這麼簡單。
無論柳安安怎麼推辭,淑太妃都強硬地讓她一定收下。
「這宮中說大,可說到底也就我們倆人,你比我女兒小,我就當你是另一個女兒來照顧,你若是推辭,我這心裡頭,可真是的難受。」
柳安安嘴笨又說不過淑太妃,等她走,這些禮物也並未能推辭了去。
六托盤的珠寶,全都是精品。
不是隨便怎麼攢攢就能攢到的。
淑太妃說得沒錯,這些大約就是她這麼多年來積攢的全部了。
柳安安都頭疼了。
「美人。」
郡青叫了宮女來收拾了,替柳安安揉了揉額角,低語道:「其實美人不用煩心,淑太妃送來的禮,的確是賠禮。」
柳安安不解:「就這么小一件事……」
「淑太妃賠罪的,並非這件事。」
郡青解釋道:「美人可還記得,泉合長公主和陳馨兒那件事?」
柳安安頷首。
她記得可清楚呢。
陳家姑娘送了命,泉合長公主第二天就離開了宮。
「淑太妃就泉合長公主一個女兒,若是不為她的將來打算怎麼可能。長公主出了事,從宮中倉促離開,旁人都會猜測是不是得罪了陛下,失了帝心。」
「長公主在將軍府本就不好過,若是再得罪了陛下,以後的日子怕是艱難。」
郡青細細給柳安安剝著其中關係:「而長公主這件事,說起來是將美人得罪很了。所以淑太妃今日是假借其他名頭,來替長公主給美人賠罪的。」
還能這樣?
柳安安真的看不懂這一手的曲曲繞繞。
「她若是直說……」
「美人,淑太妃到底是太妃,長公主也是長公主,這種話,是不能直說的。」郡青說道,「而且淑太妃今日的話說的隱晦,也不難聽出來,以後長公主的事情,可能還是要仰仗美人的。」
柳安安聽了立即搖手。
「別了,長公主的事情就仰仗長公主自己吧。我不參合了。」
好好的答應了幫她,一扭頭就做了這種事來。
柳安安不想和泉合長公主這樣的人打交道了。
煩她。
平白得了淑太妃的禮,柳安安也不藏著,直接派了人去告訴給陛下。
這件事中間是經過陛下的,她不能收了淑太妃的東西,還瞞而不報。
陛下那邊很快派人過來回話。
說淑太妃送了什麼都留著,不用管。
既然如此,那她就全部收下了。
柳安安的小庫房幾乎要堆滿了。
主要還是玉。一大堆的玉中,也就是一些暖玉她現在用著,其餘還都堆著,根本沒有用。
這些東西加起來,都快要比她曾經在王府時,偶爾得知的王府庫房多了。
柳安安收下是收下了,讓記錄了冊子,全部盤清楚了。
以後交給陛下的時候也乾脆。
剛從私庫回來,柳安安頂著落雪回到殿中,只見殿內已經有人了。
「陛下?」
她有些錯愕。
褚余這個時辰,不在勤政殿,居然在她的元晨殿來了?
看模樣,似乎也來了一會兒了。
褚余側倚著矮榻,手中捏著一本小冊子在看。
他見柳安安進來,招了招手。
「過來。」
他直接將小冊子遞了過來給她。
「自己選選,可有喜歡的。」
柳安安不解,接過小冊子看了看,上面全是一些她看不懂的。
有什麼地名,還有跟著的一些山川。
唯一眼熟的,似乎就是在京郊不遠處。
「這是什麼?」
柳安安將整本小冊子都翻完了,也看不懂。
「只選你喜歡的,點出來就是。」
褚余隨意指了指:「比如你喜歡這個,就圈出來。」
他比了個手勢,殿內宮女迅速去取了一根沾紅墨的筆來。
柳安安接了筆,也滿頭霧水。
「陛下,這總要告訴我是在做什麼吧。」
她茫然地隨意點圈了幾個,抬頭問褚余。
褚余並未回答,而是催著她:「繼續。只要是看上的,圈了就是。」
柳安安被催著,只能匆匆翻看了眼,順著合眼的地名圈了來。
這一圈,可不少。
幾頁的冊子下來被圈了有十來個紅圈兒。
柳安安實在是圈不動了,還給褚余。
「陛下,我圈完了。」
她問:「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是在做什麼了吧?」
忽然的一個看不懂的小冊子,圈了這麼多的紅圈兒,總該是有個原因的。
「給你的封邑。」
褚余隨口說道。
「封邑……封邑?!」
柳安安震驚了。
陛下給她封地食邑?在京城?
褚余用小冊子勾起小姑娘的下巴。
「有了封邑,你在京中不是無根無基,你比任何都要有底氣。」
「無論是誰在你面前,都壓不過你去。」
褚余慢悠悠問:「這份生辰賀禮,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