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落雪的時候,柳安安就臥在小窗邊,讓郡青給她煨熱一壺牛乳,瞟著窗外的雪景,手上還做著繡活。

  之前給暴君量體裁衣之後,是準備了一身春衫的,結果耽誤來耽誤去的,中衣送出去了許久了,偏這套春衫,還不成型呢。

  柳安安捻著手中線,在繡繃中的布料上又落下了一針。

  「美人,太妃宮的泉合長公主前來拜見。」

  外殿的小宮女上前來通稟。

  「長公主來了啊,快請。」

  柳安安吩咐道:「玲瓏,去給長公主端一碗牛乳來。」

  「是。」

  泉合長公主自從回宮後,三五不時就會來元晨殿走動走動,還多少要給柳安安帶一些禮物。

  前幾次不湊巧,柳安安出宮了,又遇上暴君的生辰,她誰也不准來元晨殿。

  這麼一看,泉合長公主差不多也有幾日沒有見面了。

  「小嫂嫂安,今日我又來叨擾小嫂嫂了。」

  泉合長公主今日依舊是穿著一身紫裙,脫了沾著雪花的斗篷,屈了屈膝含笑在柳安安下首落座。

  她今日的打扮,比她初入宮時瞧著要得體一些。手腕上也多了一圈金鐲子。

  「長公主有心了,外面下著雪,也就你冒雪還要跑一趟來,沒得落了寒氣。」

  宮女遞來了牛乳,泉合長公主接了暖手,笑道:「在小嫂嫂這兒,可冷不到我。」

  泉合長公主抿了抿牛乳,隨手放下,瞥見了柳安安收針線籃子的動作。

  她看了眼那繡繃上的布料,大概一看就心中有數:「小嫂嫂這是在給陛下做衣裳麼?」

  柳安安有些赧然。

  「不過是隨便做做。」

  「隨便做做就能做的這麼好,小嫂嫂莫要謙虛了。」泉合長公主誇讚道,「我雖離得遠,看得不夠真切,可小嫂嫂在衣裳上繡的那模樣,一看就知道是有功夫的。是小嫂嫂謙虛了。」

  柳安安被誇得不好意思了,低著頭笑,收了手上的那些活計,和泉合長公主話家常。

  「許久不見淑太妃,太妃可好?」

  「母妃一切都好。前幾日曾御醫去看過母妃,不過是冬日裡天寒,她以往的老毛病。天冷出不得門,不然定然要與我一起來叨擾小嫂嫂呢。」

  「淑太妃是長輩,也不該她來我這兒,等改日天氣晴好了,我去看看太妃。」

  柳安安又笑著說道:「說來淑太妃這些日子,想必心情愉悅吧。她盼著你許久了,有長公主陪在太妃身邊,她可滿足了。」

  泉合長公主低著頭咬唇。

  「也許吧。只我這個女兒沒用,幫襯不了母妃什麼,還要母妃替我操心。」

  柳安安想了想,從腦袋裡搜颳了幾句曾聽過的勉強安慰道:「子女都是父母的寶貝,淑太妃能為長公主操持,想來淑太妃也是高興的。長公主能讓太妃操心是好事呢。」

  泉合長公主聽到這裡笑出了聲。

  「小嫂嫂真的是……」

  真的是什麼?

  柳安安話聽到一半,還想繼續往下聽,偏泉合長公主說道那兒就停了,咽回了後半句。

  好焦急,讓人急得抓心撓肝地。

  柳安安眨巴眨巴著眼,等了半天,泉合長公主也沒有往下接的意思,無奈地撇了撇嘴。

  話到一半,有點空吊人胃口呀。

  柳安安不接話,讓泉合長公主空等了半天,然後才說道。

  「小嫂嫂就不像我這麼讓人操心了。畢竟小嫂嫂嫁得好,沒有一個讓人操心的夫君。」

  說道這個,柳安安立即來了精神,坐直了身體,義正言辭的反駁。

  「長公主此言差矣。」

  「陛下若是作為夫君,沒得讓人天天操心的。」

  柳安安一想到前兩天她被逗得暈頭轉向,就把這口氣全部記在了褚余的身上。

  她掰著手指頭,細數褚餘數大罪狀。

  「陛下是陛下,要管江山社稷,他整日裡很忙,很少有時間能搭理人呢。」

  「搭理人的時候,還要故意逗人開心,逗貓兒玩似的!」

  「他還會威脅我,一旦有什麼我不想做的,他就要讓我選擇一個差勁的和一個更差勁的……」

  柳安安想了想,還是要在暴君的妹妹面前留點面子,沒好意思繼續數下去,只哼唧道:「看吧,他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然後又加了一句:「若是我娘家就在這邊,我要天天去找我……母親姐姐說道呢。」

  其實不是。

  陛下與她如何的,她不會說與任何人。

  且娘家在京中就是一個不可能的存在。

  說這些,不過是為了寬慰泉合長公主,讓她安心能在宮中,陪伴在淑太妃跟前撒嬌。

  出嫁三年有餘,就在京城,也不能回宮看過自己的母親一次,泉合長公主的日子,可能是有些難過。

  柳安安說完這些,想應該能讓泉合長公主心中好些,抬眸一看,卻見泉合長公主的表情越來越微妙。

  她似乎是有什麼想說的,偏說不出口,抱著牛乳杯一口喝了,摩挲著空杯子,斟酌語氣:「陛下在小嫂嫂面前,已經是十分的好了。小嫂嫂嫁過來的時間短,想來是不知道陛下當年的行事的。」

  泉合長公主壓低了聲音。

  「我說來是陛下的妹妹,實際上也沒見過幾次。只知道,陛下從少時就離開宮中,每次回宮時,所有的兄妹都很怕他。」

  泉合長公主斟酌著語氣:「陛下從小就不怎麼和人親近,少年時的他,更是冷冰冰的,他也沒有怎麼把我們當做兄妹,見了誰都是陌生人。哪怕是……父皇。」

  說道這裡,泉合長公主有些遲疑,小心翼翼掃了柳安安一眼。見她卻聽得認真,索性又說了下去。

  「陛下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我與陛下兄妹十多年,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人,能讓陛下放在眼中。」

  「我聽說,陛下的勤政殿,是一直允許小嫂嫂去的吧?」泉合長公主羨慕道,「我少時,父皇最寵愛的妃子,女兒,都不可入勤政殿的。」

  柳安安摸了摸鼻尖。

  勤政殿。

  是的,她幾乎是對勤政殿暢通無阻的。

  上一次她在勤政殿去時,還在暴君的長案上看見有臣子提出,后妃常常往來勤政殿有背規矩。

  上面是暴君一支紅筆畫的大大的叉。

  似乎許多人對她能隨意進出勤政殿都有著很大的意見,但是暴君從來沒有因此來要求她不要再去勤政殿。

  允許的指令是他給的,他就從來不會因為旁人的任何言語來動搖自己的決定。

  「這一點上,就足以證明小嫂嫂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泉合長公主黯然道:「就連陛下這麼素日裡冷淡的人,都能對小嫂嫂關愛有加,我就不一樣了,我嫁的夫君,讓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好。」

  柳安安沒好意思接話。

  泉合長公主抱怨自己的夫君,那是她自己的家事,她可以抱怨,但是柳安安若是接話了,豈不是對泉合長公主的家事指手畫腳?

  這樣太不禮貌了。

  柳安安只能報以禮貌的沉默。

  泉合長公主等了許久,沒有等到柳安安的接話,抿著嘴,無奈自己繼續說道:「想來母妃也告訴過小嫂嫂,我嫁的,是曾經聞元帥的部下,前些年被封了將軍的李路。」

  柳安安心想,她只知道長公主嫁了個將軍,似乎年紀還要大許多,旁的就不知道了。

  「我下嫁時,我夫君都已經年過三十,且家中有個已經病故的原配,留下了一個嫡子一個嫡女。我一個公主,過了門就做了後娘。」泉合長公主苦笑,「偏我不是什麼受寵的公主,背後沒有父兄撐腰,李家欺我良多。」

  居然還有這麼多隱情?

  柳安安聽得也有些惋惜。當時長公主出嫁時,也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吧。嫁了一個年紀足足有她兩倍的男人,還是過去當後娘。

  哪怕是尋常女孩子,嫁到這種人家裡去,也是讓人心裡揪著的。

  泉合長公主,想必她婚後的日子挺委屈的。

  「其實要看一個公主是不是受寵,只看她出嫁後,能不能被召回宮中。我夫家一直等我入宮來請安,偏我父皇早就忘了還有一個我,從來不曾允諾我入宮,李家立即就知道我不受寵,背后里就作踐我。」

  泉合長公主越說越委屈,淚珠子都落了下來。

  「也不怕小嫂嫂笑話,我這次回宮,也就是奔著一口氣的。總是要讓他們瞧瞧,我好歹也是皇室的長公主,沒有讓那麼欺負的話。」

  柳安安無比同情。

  卻還是不知道該安慰點什麼話。這種事情,她從來沒有接觸過,無法找到一個應對方式。

  只能遞出手帕給泉合長公主,乾巴巴道:「長公主別傷心了。」

  「小嫂嫂,我那夫君做偏將,做了三五年,這麼多年一直不上不下,他一直盼著能再上一步,每天都惦記著,還有我那婆婆,只要我夫君能上一步,她肯定就開心了。我就想著,若是我能插手他的官職,豈不是讓整個李家都知道,該捧著我,不能再欺負我了。」

  泉合長公主充滿希望地看著柳安安。

  「我別無他法,只知道陛下寵愛小嫂嫂。先前陛下為了小嫂嫂,也不是沒有做過一些出格的事。思來想去,我也就只能厚著臉皮來求小嫂嫂幫幫我這個忙。」

  柳安安想了半天,終於理解了泉合長公主的想法。原來她是想要在李家樹立威風呀。

  「長公主放心。」

  柳安安拍拍胸脯。

  「不能讓人這麼欺負你的。」

  泉合長公主鬆了口氣,不住道:「多謝小嫂嫂,那我就等著好消息……」

  柳安安斬釘截鐵道:「我這就告訴陛下,請陛下派人去查一查李將軍,若他不是個好用的,降一降他的官職以示懲罰。」

  泉合長公主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喝了藥犯困,今天就只有這麼多窩先去睡了晚安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