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等等。」

  那年輕的公子叫住了柳安安。

  「別誤會,我不是默大師。」

  柳安安站住了。

  並且轉頭好奇地撇過他一眼。

  所以這個和她一起買了柳酥餅的年輕公子,也是為了默大師的玉雕手藝來的?

  「姑娘若是為了默大師而來,請先入內小坐。大師在烹茶。」

  年輕公子從籬笆門處側身讓開。

  柳安安對他屈了屈膝,順著那籬笆門而入。

  說是一個農家舍院,還真是不假。籬笆樁子圈起來的小院子裡,分出來了一處圈養著雞,小雞嘰嘰喳喳拍打著翅膀滿地轉圈圈,地上還有一些糧食。

  而那年輕公子退回來,還能看見他手中殘留的米粒。

  居然是這個客人在餵雞。

  難道說,來請默大師做玉雕的活計,不單單要柳酥餅做敲門磚,進了門,還需要給大師餵雞?

  她可不能落於人後!這個年輕公子一看就知道是很熟悉默大師的人,想來他的做法,都是參照著默大師的喜好去做的。

  柳安安不敢亂動,只能小心翼翼問那年輕公子:「陳公子,可以給我一點米嗎?」

  她還記得那賣酥餅的當家的,喊他陳公子。

  年輕公子似乎有些詫異她的問法,卻沉默去了那一層搭著棚子的廚房,貼心的用一個半大的陶瓷碟子裝了一把米。

  「姑娘要這米……」

  他問話剛出口,就見柳安安捏著米粒,顫巍巍靠近雞圈,然後抓了一把米,嘩啦撒了過去。

  年輕公子不問了,眼神有些複雜。

  柳安安認認真真餵雞。

  她戴著帷帽,身上穿得厚實,蹲在雞圈前,認認真真撒米的模樣,讓人看著有幾分趣味。

  年輕公子去了內室端來一陶瓷茶杯,玲瓏擋在面前,眼神有幾分警惕。

  「水。」年輕公子示意道。

  「我家姑娘不喝,多謝這位公子。」玲瓏婉拒了去。

  柳安安撒米,看著一群小雞滿地啄啄啄,倒是有趣,一把米很快撒完,她也提裙蹲在那兒不走,看得津津有味。

  「來人了?」

  柳安安趕緊站起身,拍了拍小裙子,整理了一下帷帽的垂紗,那說話的人已經大步走來。

  那是個年約三十的青年男子,個高,身子單薄,相貌瞧著清秀到甚至有幾分陰柔的感覺。穿著一身松松垮垮的袍衫,入了冬的寒冷天氣,他卻只穿著薄薄的一層,甚至露著鎖骨。

  青年掃過一眼她和玲瓏,意味不明地瞥向年輕公子:「你的人?」

  年輕公子趕緊擺了擺手:「這位姑娘是來找你的,我並不認識,千萬別胡說。」

  來人漫不經心挽起衣袖:「我不認識。」

  「默大師!」

  柳安安確定了,這個看上去年約三十的清秀青年,應該就是此間的主人默大師了。

  她趕緊屈了屈膝,吩咐玲瓏將柳酥餅送上。

  「默大師,我是想來請大師為我雕刻一支玉簪的。」

  那柳酥餅送到默大師的眼前,青年眼睛一眯,又瞥向年輕公子:「還說不是你帶來的人。同一鍋的餅,騙誰呢?」

  話是如此說,青年卻毫不客氣接過了柳酥餅,打開塞了一塊進嘴。

  年輕公子無奈搖頭:「我說是意外的偶然,你可信?」

  那青年只翻了個白眼,轉身往室內走。

  「默大師!」

  柳安安趕緊提裙追上去兩步,不知道怎麼說,只好手指向雞圈:「大師,雞也餵了!」

  看她一眼吧!快點快點!她真的很用心!

  青年回頭掃過雞圈,見那滿地的米粒和啄米的小雞,眯著眼,口氣很不好:「我讓你餵雞,你推給這個小姑娘,還敢說不認識?」

  年輕公子無奈都無奈不出了,嘆了口氣苦笑:「我若說我也不知情,你可信?」

  青年回以冷哼。

  「這位姑娘……」年輕公子不知道怎麼稱呼柳安安,只好拱了拱手,「他脾氣不大好,你且先問問,他近日可有想要動手的意願。」

  「多謝!」

  柳安安看了一會兒明白了。這個年輕公子不是和她一起來請默大師做東西的,而是默大師的友人?很是熟稔的關係,這會兒在幫她說話,她立即接話道:「不是什麼費事的,只是我得了一塊玉,想要請一個十分好的玉雕師,替我雕刻成一支男子用的玉簪,得知默大師手藝超群,就求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的,還有,柳酥餅怎麼回事?」

  默大師抱臂直接靠在門口,眼神銳利地盯著她。

  柳安安聽著他的口氣,明顯的不好。就好像柳酥餅不該是別人能知道的一樣。再一看那個和她一起買了柳酥餅的,卻是他的朋友。難道說,這事兒知道的人很少?

  她一下子就緊張了,絞著手指支支吾吾:「就,就偶然之間得知默大師喜愛……」

  她不敢說謊,這個人看起來就不是個好相處的,脾氣本就差,若是發現她說謊,直接攆了她出門去可怎麼辦。

  入冬了,她的時間沒有多少了,可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默大師聽了也不知道信沒有信,盯著她的眼神,讓人後背發涼。

  「把那個礙眼的帷帽掀了,來我這裡,別遮遮掩掩的。」

  半響,他直接吩咐道。

  柳安安猶豫了下,想著有求於人,只能掀了帷帽。

  習慣了帷帽下面能稍微的遮擋寒風,沒有了帷帽的遮擋,室外的寒風直接朝著她的臉吹來,凍得她當場一個哆嗦,差點就不顧形象縮起脖子。

  「你?!!」

  帷帽剛剛捏在手中,柳安安抬頭。沒有了垂紗的遮擋,她能清晰的看清楚那站在門口的年輕公子。她眨眨眼。咦,比隔著垂紗看還要俊秀,眉眼中,甚至有點熟悉的感覺。

  移開視線,看向默大師,更能感覺到他容貌上給人的視覺震撼,小小欣賞了一番後,卻見他失魂落魄地死死盯著她的臉,眼神從兇狠,逐漸變得迷茫,甚至還藏有兩分恍惚。

  「默大哥?」

  年輕公子見他發愣,去拽了拽他的衣角,乾咳了一聲:「直直盯著人家姑娘的臉看不太禮貌。」

  那默大師卻像是沒聽到似的,推開年輕公子,朝著柳安安走來兩步。

  「……是你。」他的語氣是那麼的枯澀,輕飄飄地顫抖,「你來了嗎?」

  不對!這個默大師的狀態好像不太對!

  柳安安立即搖頭退後:「不不不不是我我沒來!」

  玲瓏反應極快擋在了柳安安的面前。

  「站住!默大師,我家姑娘是來請你雕玉的!你該以禮相待!你若是無禮,我家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默大師眼底的恍惚消失,狠狠剜了玲瓏一眼,語氣陰狠:「敢攔著我,你找死!」

  「默大哥!」

  年輕公子趕緊衝過來攔住他。

  「默大哥你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

  玲瓏瑟縮了一下。

  柳安安那一刻,也有種微妙的感覺。

  這個鄉野之間的默大師,身上有種和暴君異曲同工的暴戾。

  那一刻,他是真的起了殺心。

  柳安安牽著玲瓏,不著痕跡往後退了幾步。

  不過是找個玉雕師做根簪子,還不至於來送命。

  「抱歉,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

  柳安安立刻轉身牽著玲瓏,拔腿就快走。

  「站住!」

  默大師卻急匆匆喊道:「你要雕什麼簪子,我雕!」

  柳安安疾步的腳步微微一停頓,然後瞄了一眼玲瓏。

  身後的默大師似乎有所察覺,冷哼:「你那個丫鬟,我不殺了。」

  柳安安這才敢轉過身來,小心翼翼盯著他。

  默大師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盯了許久,眼神幾經變化,最後回歸到一片沉寂。半響,他讓開身。

  「進來說話。」

  「不了不了,」柳安安已經冷得渾身都發涼,卻不敢進這位默大師的房間,「還是就在這裡說話吧。」

  默大師眯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轉身進了室內,半響出來,卻是扔給她了一個小凳子,一張小毯子。年輕公子見狀嘆氣,主動給端來了火爐放在院子裡。

  柳安安就坐在默大師的院中,裹著一張小毯子。

  有點意外。他居然還很貼心。

  柳安安摟緊小毯子,默默感動。默大師可能只是看著凶罷了,想一想她家暴君,別的不說,對她除了起初,可沒有真狠過心。

  「給你做玉簪之前,你先告訴我,你姓甚名誰,年紀多大,家住哪兒,可有定親?」

  下一刻,默大師的話語讓她默默扔開小毯子,再次試圖離開。

  「我覺著,大師似乎並不想和我聊玉雕……」

  「坐好了!」默大師有些氣急敗壞,「不問就不問,動不動就走,跟誰學得毛病!」

  話是他問出口的,卻是他自己臉上有些恍惚的表情,半響,他陰著臉:「……玉料給我。」

  玲瓏一直挎在身邊,聞言小心翼翼遞給了他。

  這塊白玉料是十足的好,看眼就知道是無可挑剔的優秀玉料。

  默大師的臉色稍微好了點:「料子不錯。是上品。」

  年輕公子也湊過來,接過來上手把玩了一圈,倒是有幾分詫異:「當真是好玉……」說著他眼神落在柳安安身上,克制地又移開了。

  「白玉簪,有什麼要求?」默大師問。

  「簡單一點,有一點雕紋……」柳安安形容不出,適合暴君的到底應該是什麼樣的簪子。

  他是九五之尊,若是龍圖的話很是合適他,但是龍紋旁人不得用,只要一說就會暴露他。

  若是雕刻旁的圖紋,到底什麼好呢。

  還有就是,暴君這個性格,會願意在頭上戴哪種的白玉簪。

  「男子用的,還是以簡潔大方,乾淨為主。」

  柳安安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個什麼,只能這麼虛虛比劃了一下。

  默大師從年輕公子手中接過玉料把玩了圈:「算了,我自己看著辦。」

  柳安安也放心。這種有才氣的大師,不會允許自己手中出現失敗的作品。

  暴君的禮物,有希望了。

  她鬆了口氣。

  「不過簪子上需要一點特殊的標記,」默大師目光落在柳安安的身上,「你留一個名字,我給你刻在簪子上。」

  簪子上留名,好像是個很不錯的標記呀。

  這樣也能區分她送給暴君的,和其他的簪子了。

  「安。」

  柳安安耳廓有點點發紅,語氣努力淡定,「一個安字,足以。」

  「安……」

  默大師反覆咀嚼這個字了幾遍,再次抬眸,落在柳安安身上時,他嘴角有種奇怪的笑容。

  「你姓什麼?」

  問是在問,他的語氣卻有著一種奇怪的篤定,像是知道她姓什麼似的。

  柳安安卻不敢說了。

  她姓柳,柳是個大姓,但是如今京中可能都知道,宮中多了一個柳美人。再加上她能知道默大師愛吃柳酥餅,中間定然是有聯繫的,默大師只要知道她姓什麼,可能連這根簪子是給誰的都能猜出來。

  這不太好。

  「安就是我的姓。」第一次撒謊的柳安安磕磕絆絆地。

  默大師那模樣,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叫什麼?」

  年輕公子拽了拽他的衣袖,低語:「姑娘家的名字就別問了。」

  默大師懶懶收回視線,似乎是聽進去了,沒有要求柳安安繼續回答,卻眼神在她臉上掃過幾圈,嘴角帶著那種奇怪弧度,有種奇怪的溫和:「安字好啊,我就給你刻一個安字。」

  「多謝默大師!」柳安安坐立不安,總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事情能了解,算是件好事,她起身屈了屈膝,「請問大師的酬勞,何時來取簪?」

  「取簪子快,十天後你來。」

  「至於酬勞嘛……」默大師眼睛都不眨一下,手指直指著柳安安:「你,嫁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暴君【手握四十米大刀】:「我准你先跑三十九米。」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