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
上一次她還能毫無掛念的轉身就跑。可是這一次,她怎麼也做不到獨自逃命。
坐在馬車中的男人眼神有些複雜,遲遲未動。
柳安安急得眼淚直掉,刀光劍影就在她身邊不遠,死亡的威脅隨時掉落在她頭頂。她害怕地腿都軟了,可暴君還不動。
「陛下!快點啊!」她焦急地努力對男人伸出手,勾著手指,「快點啊!」
終於,男人伸出手,握上了她嚇得冰涼的小手。
褚余默不作聲跳下馬車,任由小姑娘長舒一口氣,牽著他的手提裙狂奔。
朝著一處小巷子裡鑽了進去。
身後是喊打喊殺。
刺客與侍衛們糾纏在一起。
無所謂了。
柳安安的帷帽早就跑掉了,她眼前視線都是模糊的,一邊跑一邊哽噎,抽抽搭搭地,只手緊緊抓著男人,努力朝沒有人的地方跑。
好累,呼吸不上來了。
柳安安埋著頭只顧跑,拿出自己吃奶的勁兒,進行人生中第一次的一頓狂奔。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完全沒有辨認方向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跑到她一步也跑不動了,才停下來。
「安,安全了嗎?」
柳安安淚眼婆娑回頭。
被她緊緊握著手的男人一直跟著她的步伐,一言不發在她身後。
這會兒男人好笑地看著她紅腫的眼,發現她居然怕得哭了一路。
就這樣,也沒有停下來,沒有鬆開握著他的手。
「安全了。」
褚余話音剛落,柳安安腿一軟。
跌落在男人的懷裡。
「嗚嗚嗚嚇死我了……」柳安安的眼淚又冒了出來,恐懼讓她怕得打嗝,「為什麼好端端的,又有人刺殺……」
「誰知道呢。」
褚余抱著小姑娘,隨意抬眸打量了一眼。
小姑娘太能堅持了,在沒有一點方向感的情況下亂撞,這會兒跑到哪裡來,他都不能辨認。
柳安安哭了一會兒,快把褚余的衣襟哭濕了。才不好意思地抽了抽氣,準備站起來。
「啊痛!」身子還沒站穩,柳安安又摔在了褚余的懷中。
她的眼睛裡又冒出了淚光。
腳,腳好疼!就像是廢了一樣,被插入了千根針。動一下都疼得她心口冒汗。
褚余直接把小姑娘打橫抱起。
「瞧你這點出息。」
柳安安腳真的疼呀。她趴在褚余的懷中,忍住嗚嗚聲。
走了一截,她發現左右都是巷子。
「這是哪呀?」
褚余腳步一頓,不可思議地低頭看懷中的小姑娘。
她一臉理直氣壯的迷茫。
直把褚余逗樂兒了。
「你帶的路,你問我?」
柳安安鼓起腮幫子,心虛地移開視線。
她一時心急嘛。而且,而且她又不是京城人,不知道路很正常。
暴君身為帝王,怎麼可以連天子腳下,一點都不熟悉呢。
她的心虛很快變成心安理得。
瞧瞧,她多厲害,在那種險境中,硬是把暴君救了回來呢!
這樣她對暴君也是有救命之恩的人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就可以讓暴君和義兄好好聊一聊,解決鎮南王府的事情了。
真棒!
柳安安趴在男人的懷裡,心裡想著事兒,美滋滋地,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抱著她的男人低頭。
「你很高興?」
「高興呀,」柳安安不敢直接說自己在高興什麼,而是笑眯眯說道,「這麼一來,我們兩個人就可以避開他們,暫時不回宮了。」
可以多看一眼京城的主街,車水馬龍,繁華的鬧市街頭,還有來往商販擔著的小飾品。
生活的煙火氣息。
她過去沒有的,現在也沒有,以後除非回到王府,重新嫁個人,才會有的呢。
褚余默不作聲,抱著小姑娘穿過小巷子。
巷子外,是普通的日常生活的熱鬧。
一路狂奔不辨認方向後,他們來到了誰都想不到的一個地方。
一條街都飄著脂粉的香氣。半面街頭的鋪子裡,都是胭脂水粉,頭飾成衣,老闆們懶洋洋揣著手坐在門外曬太陽,吧嗒著煙打量陌生人。
柳安安藏在褚余的懷中,他的袖子蓋住了她的臉。她小小的掀開了一點點衣料,打量著陌生的環境。
街上行走多的,大都是女子。上了年紀的老婦提著菜籃子聚在一起閒聊,年紀小的丫鬟們穿著木屐滿街跑,不一會兒抱著滿懷的胭脂水粉,匆匆朝著一個方向去。
好多人呀。
也好香。柳安安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不行,太香了,她受不了這種胭脂味道。
褚余抱著人尋了一處客棧,讓小二的帶著他們開了一間房,才把懷中的小姑娘放下。
柳安安坐在竹床上,打量著客房。
簡單的擺著一張床榻,一張小几並一盞燈,旁的倒是沒有什麼了。
十分的簡陋了。
別說暴君什麼身份,從小長在宮中,就連柳安安這十五年來沒有見過還有這麼簡陋的房間。
而現在,她要和暴君勉強待在這裡。
她坐在床榻上,總覺著有些不自在,挪來挪去,低頭不語。
這種就是話本里說過的客棧,人來人往的住,這床褥也不知道干不乾淨。她真的要住在這裡嗎?
才剛剛起了逃離宮中的興奮,就被這一室的簡陋給打敗。柳安安抿著嘴,有些無法言喻的憂愁。
褚余看在眼裡,起身彈了彈她的額頭:「嬌氣。」
男人脫下自己的外衫,抱起柳安安挪了一點位置,給她鋪在了身下,重新放她去坐在衣服上。
柳安安坐在男人的衣服上,那股彆扭好多了。
「不是嬌氣……」她還顧得上反駁一句,皺著眉哼哼,「就是怕髒。」
這還不是嬌氣?
褚余起身拉開門,對外面候著的小二吩咐了句什麼,合上門,一轉身的時間,小姑娘已經蜷在他衣服上,閉著眼呼呼睡上了。
今日,是嚇到她了。
確認小姑娘睡熟了,褚余敲了敲側牆,然後客房門被敲了敲,推開,一個人影迅速閃了進來。
「主上。」
黑衣的侍衛首領不敢抬頭,恭恭敬敬在門口的位置行了禮。
「人都抓住了?」
那侍衛低著頭回答:「回稟主上,該抓住的,都抓住了。只是後面發現主上被……呃……小夫人帶走了,屬下們亂了一時,沒有完全按照計劃進行。」
「無妨,人抓住了就行,送去給白庭審查。」
褚余自然知道,柳安安這個神來之筆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無論是對面的計劃,還是他的順勢而為,都被打斷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平日裡是他不能忍的。但是,這是他家小姑娘做的,那就只能受著了。
侍衛首領匯報完畢,本準備退下,讓褚余叫住了。
「你去,讓人準備她的衣服首飾,還有被褥香薰,挑燈,還有什麼她習慣的,找她丫鬟問。」
這個她是誰,侍衛首領都不用問的。只是後面小心翼翼加了一句:「之前一直盯著,那丫鬟哭著到處找小夫人,現在……還需要盯著嗎?」
褚余頷首:「盯緊了。」
侍衛首領瞭然,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不多時,來了兩個低調眼生的女子,輕手輕腳將房間稍微布置了一番然後退走。
柳安安今日嚇得狠了,嗅著有褚餘氣息的衣衫,有了安全感,蜷縮著很快睡著。一覺睡了足足兩個時辰,睡醒了還沒睜眼,就撒嬌似的喊:「我要喝水……」
很快,男人手臂摟著她坐起身,嶄新的茶杯里是溫熱的水,抵到她唇邊。
柳安安慢悠悠吞咽,嗓子潤好了,才別開頭。
這是喝好了。
喝好了,柳安安混沌的腦子也漸漸清醒。
她發現自己靠在褚余的懷中。
「陛下?」
她眨巴眨巴眼,從暴君懷中坐穩了。
男人鬆開了手臂,去放下水杯。
柳安安這才發現,房間內幾乎煥然一新。
床榻在她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褥全部換了,唯獨她身下還壓著暴君的外衫,身上蓋著的一條小被摸上去很絲滑,不像是客棧之前放出來被褥的那個水平。
而且房間裡多了一扇屏風,屏風外,還有兩支鶴形燭台。
「醒了就吃點東西。」
一說吃,柳安安掙扎著爬起來,腳剛穿上軟底錦鞋,她就倒吸氣嘶嘶。
「好疼……」
小几上擺滿了溫熱的食物,褚余剛掀開了兩個菜盤,坐在床榻上的小姑娘又癟嘴了。
褚余過來,將她的鞋子脫下來,順手剝了她腳上的襪帶。
露出一雙白嫩嫩的小腳。
褚余握著她的腳腕,還未來得及有什麼心思,就被她腳趾側吸引。
小姑娘的腳有多嫩,上一次他是親眼見過的。幾乎未見過光的小腳白嫩且柔軟,這會兒,腳趾旁多了一個剔透的水泡。
他的眉頭緊皺,然後翻看。
果然,腳趾側就有水泡,腳底也有。
三個水泡,在小姑娘的前腳掌分布,疼得她蜷縮著腳趾,不住哼哼。
「好疼,我腳怎麼了?」
褚余抿著唇,放開她的腳踝,起身。
「沒什麼,泡一泡就好。」
柳安安鬆了口氣,然後坐在床榻上喋喋不休:「我覺著是我走得太多了。我一路都在跑,第一次跑這麼遠的距離,難怪我腳這麼疼。」
說話間,男人轉出了門,她還在茫然暴君能去哪兒,沒一會兒,他又回來了。
回來的男人手中多了一個小木盆。
這個盆,好像是腳盆呀。
柳安安坐在床榻上,看著褚余將熱水兌了進去,伸手試了水溫,端了過來。
柳安安從看見那個小木盆起,一直屏住呼吸,直到褚余捏著她的腳腕,將她的腳泡入溫水中。
「陛下!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她慌了,腳上用力掙扎,伸手推他
暴君給她洗腳?
她的眼睛要是沒有壞,那她就是腦子壞了。
她怎麼消受得起。
「別動。」
褚余坐在小凳上,捏著小姑娘的腳,趁她不注意,按進溫水中。
水剛漫過她的腳踝。
柳安安不自在,她繃著腳,小聲喃喃:「……我自己來。」
男人直接無視了的她話。
等她泡腳的時間,褚余的手指戳在她的腳背上。
小姑娘今日狂奔了一路,的確是她往日沒有經歷過的,腳背現在甚至都有些輕微的浮腫。
白麵團子。
戳一下。
褚余戳著戳著,手指浸濕在水中,掌心貼著她腳背,下滑。
十根腳趾不安地蜷縮著,在側邊擠出了漣漪。
她的腳形狀很漂亮。褚余的手掌攤開,小小的腳放在他掌中,剛剛好。
腳趾勾著他的手掌邊緣。不安地在蜷動。
他抬手,小姑娘的腳跟著他離開水中,嘩啦一聲水花過,濕漉漉的一雙小腳落在他膝蓋頭。
一開始還在那兒低聲說著不可以要自己來的小姑娘,這會兒一聲不吭,安靜得很。
低著頭坐在床榻邊,手緊緊捏著男人的外衫,捏得皺皺巴巴地,呼吸也是放到最弱,一點聲氣都不見得。
褚余看了眼。小姑娘渾身緊繃地,有些抖。
不逗她了。
褚余趁著她不注意,藏在掌心的針刺破了水泡。他動作迅速,兩隻腳全部處理好,用準備好的藥膏和紗布包住。
柳安安默默縮回腳藏在裙下,還拽了拽裙擺強行全部蓋住。
「……我睡了。」
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剛睡起來,默默倒頭繼續睡,拉起小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床上鼓起了一個小小的包。
褚余慢條斯理收拾善後。
沒良心的小丫頭。
過了許久,褚余洗漱完畢,換了衣衫躺在柳安安身邊。
「被子。」
他出聲,身側的被角悄悄抬起。
褚余勾了勾唇角,拽過被子蓋在身上。
被子下,本應該睡熟的小姑娘默默縮成一團,往外側挪了挪。
在躲他。
褚余閉上眼,搓了搓指尖。
嗯,是有些過分了。
下次還是換個地方吧。
柳安安可不知道身側的人在想什麼。她蒙著頭裝睡了許久,直到身側的暴君沒有翻身,只有淺淺的一層呼吸時,她才慢慢吐出一口氣。
被子下,一雙包裹起來的腳蜷縮著,彆扭地無處安放。
下次絕對不能再讓他握著她的腳了。
柳安安暗地下定決心。
只是……睡不著。
她無奈睜著眼僵住身體裝木頭人。
好累呀。早知道她就不裝睡了,也比現在好得多。而且夜中的京城會是什麼樣,她都沒有見過呢。
浪費了。
柳安安扼腕。
正發著呆,忽地外面傳來一陣陣聲音。
窗子邊下去,人聲喧譁,甚至還有脂粉味順著窗戶縫隙飄進來。
柳安安聽著外面的聲音,越聽越不對。
女子的嬌笑聲怎麼這麼多。
還有許多複雜的聲音。
夜中還這麼熱鬧嗎?
柳安安認真聽了一會兒,然後聽見了更不對的聲音。
似乎是笑,又像是難受,一聲斷斷續續接著一聲。
女子的聲音很大,還有男子的?
咦?
柳安安總覺著哪裡不對,正打算認真聽一聽,一雙手捂著了她的耳朵。
「乖,別聽。」
柳安安顧不得兩個人都裝睡,歪了歪頭:「外面的聲音……」
夜中,褚余的眼神有著一種她不敢直視的明亮。
「沒什麼,以後你的聲音會比外面的好聽。」
作者有話要說:嗯,努力過了!
啊啊啊粗長不起來的我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