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妃宮,基本上就是和後宮前殿毫無關係的一處獨立之地。

  如果登基的陛下不是太妃所出,那麼最多就是隔幾個月,封王的兒子或出嫁的女兒才會來看一看。平日裡,幾乎是沒有任何客人。

  尤其是帝王。

  這一聲通傳,讓太妃宮中的人人心都慌慌,連忙跪迎。

  淑太妃手握上了柳安安地,笑得溫和:「瞧,他這不是來了?」

  有兩分戲謔,卻讓柳安安羞得耳朵通紅。

  一室的花香中,夾雜了男人身上的淡淡龍涎香。褚余挑開帘子,淑太妃已經拉著柳安安站起身,笑著迎了出來。

  「我捉弄了你的美人,可別生氣。」

  褚余嗯了一聲,對淑太妃略頷首,視線飄到他家小姑娘身上。

  眼神躲躲閃閃地,整個人都要藏在淑太妃的身後,露出來的那隻耳朵,紅得滴血。

  「見到我,躲什麼?」

  柳安安一看見他,就想到剛剛淑太妃說的話,躲開了褚余的視線,結結巴巴地:「我,我沒躲。」

  「說謊要受懲罰。」

  柳安安不可置信地鼓起了腮幫子。

  又要懲罰?暴君不愧是暴君,動不動就要懲治人!

  只是這個可不是輕易嚇唬嚇唬就能說的,她倔強地移開視線,假裝沒聽見。

  「你跟太妃玩什麼,說被欺負了?」

  柳安安臉蛋爆紅:「才沒有……不過是說笑罷了。」

  「說笑,說笑了什麼?」褚余問。

  柳安安垂下視線,喃喃不敢回答。

  說什麼,總不能告訴他,淑太妃說他寵著她哄著她,然後故意用這事兒來考量他的吧。

  小丫頭直接裝死,一言不發。

  罷了。

  褚余放過了她。

  隨著他落座,淑太妃也坐下來,令宮女捧來茶。

  「叫陛下費心跑了一趟,」太妃親手接過來,遞給褚余,含笑道,「只能請陛下喝點茶了。」

  褚余接過,抿了一口就放在一側。

  「若是閒來無事,不妨陛下與柳美人在此用了午膳再回去。日頭還大,陛下我是不擔心,只柳美人小姑娘,身子嬌嫩,沒得曬了。」

  褚余垂眸,身側的小姑娘的確是個嬌氣的,曬會兒太陽,怕是都能融化了她。

  「叨擾。」

  他頷首。

  「陛下這話說得客氣。倒也不必。」

  淑太妃笑著說:「今日請陛下來,其實還是有事想要說。」

  淑太妃看向柳安安,和氣地問:「陛下,美人年紀不大,宮中無人相伴,且陛下如今公事繁忙,美人閒暇時間太多,怕是會寂寞。若是陛下放心,還請讓美人閒來無事,來我這兒坐坐,我雖不才,到底也是養了一個女兒的,多少能照顧到她。」

  柳安安眨巴眨巴眼。

  說來入宮兩月有餘,如今除了勤政殿,她哪兒也沒有去過。

  雖然從小已經養成了常年長在閨中,鮮少外出的習慣。但是若是可以,能在閒暇之餘,去旁的地方走走轉轉,也是讓人舒心的。

  這裡的太妃宮雖然遠,但是淑太妃瞧著是個和善人,而且宮中的花香也很舒服,讓人能放鬆下來。

  褚余看向她時,她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她閒來無事,就叨擾太妃了。」

  褚余對淑太妃客氣有餘,親近卻不見幾分。柳安安看著,大約猜著那個褚余當時說的就是全部,只是一飯之恩的恩情,還真是過得去。

  為了躲避午時的暑熱,柳安安和褚余在太妃宮中逗留了一個多時辰,等散盡了暑熱,兩個人才一道離開。

  這一趟她也沒能直接回元晨殿,而是直接跟著褚余,被抬去了勤政殿。

  柳安安的肩輿跟在褚余的肩輿之後,剛落下,殿門外跪下來一個人。

  「臣,參見陛下。」

  柳安安的腳步一頓,默默往褚余的背後挪了一步。

  這居然是撞見外臣了。

  不過,這外臣的聲音倒是好聽。

  那外臣已經起身,看著年紀不大,二十出頭。俊朗丰神,有著一種雅致的氣息。

  許是瞧見了柳安安,那年輕臣子朝柳安安拱手彎腰。

  「這位想必就是柳美人。臣白庭見過柳美人。」

  柳安安避開的腳步還沒有挪走,略有錯愕。

  她還以為淑太妃口中的所有人就是後宮裡的,沒想到,前朝的臣子居然也知道她。

  柳安安不知道對方是何等品級的朝臣,只自己一個小小的美人,見了朝臣行禮也是應該。

  就屈了屈膝,還了一禮。

  「白大人安。」

  「是臣來得不巧,還請美人勿要見怪。」

  白庭倒是客氣,柳安安只能更客氣,她一個小小的後宮妃子,人家對她客氣都是看在暴君的面子上,自己幾斤幾兩,還是心中有數。

  「白大人說笑了,是我來得不巧,耽誤大人正事。」

  白庭更客氣地拱手,柳安安更客氣地屈膝。

  兩個人像是在比著誰更有禮一樣。

  年輕俊朗的溫和臣子,嬌麗可人的年輕姑娘。

  看上去,倒是和諧。

  褚余掃過柳安安,再看了眼對面年輕俊朗的臣子,嘴角掀起一絲薄涼。

  「你想去禮部?」

  白庭瞬間站直了身體,精神緊繃:「回陛下,微臣不想。」

  然後退開兩步,主動避讓了柳安安。

  褚餘一回眸,柳安安自覺搖頭:「我也不想。」

  褚余毫不客氣:「你想得美。」

  一行人都是往內走,褚余虛了虛眼,回頭看柳安安:「你候著,等等自去偏殿。」

  柳安安屈了屈膝:「是。」

  柳安安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等褚余和那個朝臣進去了,看不見背影,才讓侍人領著她去了偏殿等候。

  偏殿裡,幾乎都是她的東西。她靠在美人榻上,搖著扇子昏昏欲睡。

  過了些時候,大侍來請她去。

  殿中,那個外臣已經離開了。

  柳安安的腳步卻是稍微頓了頓。坐在長案後的男人,眉間聚集著一團鬱氣,緊繃著下頜,一看就是心情不好。

  朝中難道又有什麼讓他煩心的事兒了?

  柳安安不懂那些,只看得出他的不快。走過去也不敢招惹他,行了禮乖乖站在一旁給他搖扇子。

  長案上擺滿了還帶著陽光餘韻的紙張。厚厚的一摞,瞧上去分量就不輕。

  而褚余翻看著這些內容,看一張,臉色黑一分。

  「這些是剛剛那位大人送來的?」

  柳安安在一旁站著都心驚膽戰的,生怕暴君按捺不住,直接發了火。

  這些朝臣都在幹嘛,積攢了這麼多惹人生氣的東西?

  「你對剛剛那位大人,倒是記得清?」褚余拋開手中的紙張,抬頭眼一眯,卻是有幾分讓人心跳的危險,「看見什麼都知道是他拿來的?」

  柳安安摸不著頭腦,又垂眸看向那長案上的紙張,心中想著她當時掃過一眼,這的確是那位大人手中拿的啊。

  「難道今日除了那位大人,還有別的大人來了嗎?」

  柳安安問得小心翼翼。

  褚余反問:「你還想來幾人?」

  這……這今日暴君的脾氣是真的不太好。

  柳安安想了想:「是這些臣子和奏章惹陛下不開心了嗎?陛下若是不想看,不若先放一放吧。」

  這種東西看了,讓陛下生氣,現在首當其衝的,可不就是她了嘛。

  還不如先放著,等天氣涼快下來,他去了燥火,而她離開了,之後慢慢看。

  那會兒,總不會讓人跟著心驚膽戰了。

  褚余聽著,嘴角一勾:「朝中大事,讓我放一放?」

  「我,我只是不想讓陛下生氣……」

  柳安安吞咽了下,慌裡慌張解釋:「那東西惹了陛下不快,所以我……我說錯話了,請陛下責罰。」

  她垂下腦袋。

  這話聽著舒服。

  褚余奪了她的扇子,豎起來敲了敲她的腦門。

  「你這是要當朝臣們不喜的,禍亂朝綱的妖妃了?」

  柳安安心中一個咯噔,顧不得頭上被敲了,緊張地心跳都加速了。

  她,她這種身份,其實也算是妖妃吧?也算是吧?

  目的不純接近他,還對朝事指手畫腳。

  被發現了!

  柳安安緊張地絞著手指,滿耳朵都是自己擂鼓似的心跳聲。

  「如果我是妖妃的話,陛下會,會怎麼辦?」

  柳安安惴惴不安。

  她自己的話,在沒有任何有違的情況下,暴君或許不會殺她,但是如果知道了她目的不純,來歷不明,又會怎麼辦?

  妖妃?

  褚余凝視著小姑娘,把扇子往她懷裡一放。

  「那我倒想見識一番。」

  「禍亂……禍亂朝綱也……」

  褚余打斷她的話。

  「禍亂朝綱,不過是無能的君王和朝臣,推給女人的罪名。」

  「你若做妖妃,想怎麼禍亂就怎麼禍亂,朕都兜得住。」

  「還是說朕在你心裡,是無能的廢物君主?」

  柳安安腦袋都要搖斷了,拼命擺手:「不不不,陛下在我心中,在我心中是最厲害的帝王!」

  「那你說說,厲害在哪兒?」

  褚余饒有興趣往椅背一靠,等著柳安安的奉承話。

  這……這該怎麼說?柳安安絞盡腦汁想一個他的厲害之處。總不能說,他殺人最厲害,威脅人最厲害吧?

  那她現在受褚余最深的影響,到底是什麼?

  從她在暴君身邊起,心驚膽戰等著小命不保,每一次都踩著他的線,艱難求生。可是現在褚余幾乎沒有對她流露過當初的殺意了。

  「陛下,陛下是一個很寬容的君王……」柳安安硬著頭皮說道,「還很溫柔……」

  話音剛落,柳安安對上褚余的視線。

  一時之間,她居然看不懂褚余那個複雜的眼神里,到底是什麼意思。

  大殿內一片安靜。

  只有暖風穿堂而過後,卷著長案上的紙張簌簌。

  柳安安慌亂低下頭。

  她閉上眼懊悔。

  她瘋了嗎!!!就算再怎麼昧著良心,也不至於說出溫柔這種詞啊!

  低著腦袋的她恨不得時間倒流,把剛剛那兩個詞按回去,永遠不要在褚余面前展現。

  褚余移開視線,沉默地合上長案上的那些密集內容的紙張。

  在看這些時的那些憤怒,好像又被化解了。

  他的沉默,縱容了柳安安的膽大。

  她悄悄捏著扇子退後一步,小心翼翼掀著眼皮看暴君,男人沒有看她。

  再退後一步。

  長案上,紙張嘩啦聲,她像個受驚的小鼠兒,猛地縮著肩,僵硬著不敢動。

  又是一片沉默。

  柳安安忍耐不住,抬眸看去。

  男人已經提著筆沾墨,好像完全沒有被她的那句話影響。

  她屏住呼吸,一步步退後。直到退出殿外。

  然後,她腿一軟,抱著浮雕龍柱,腦袋磕上去碰得砰砰砰。

  快清醒一點!這種傻話不能再說了!

  啊啊啊丟人啊!!!

  縱容小姑娘溜出大殿,褚余才抬眸等她背影消失,收回視線,他的手虛空畫了畫。

  「寬容,溫柔……」

  褚余低聲重複了這兩個詞,自言自語。

  「小壞蛋,又在騙我。」

  作者有話要說:安安:我真的是鬼迷心竅!

  這裡是一更,你們的歲歲勤奮的有二更了!膩害嘛!

  二更在下午六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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