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義兄還在上學堂,三五不時就帶些話本回來,郡主姐姐是從來不喜歡這些的,只要發現了,准要告訴給王妃,然後讓義兄好一頓挨罵。義兄倒是學著聰明,每回都把話本塞給柳安安,說她是義女,王妃不會打她。
王妃也的確不會打她。只是告訴她,這些話本里寫的都是真的,要少看。柳安安答應的時候,已經看了許多了。
而其中她最喜歡的,莫過於江湖遊俠啊,行俠仗義的話本。裡面說,作奸犯科之徒,總有一張浸了迷|藥的帕子,想迷倒誰就迷倒誰。
柳安安醒過來的時候,心中感慨,原來義母說的是真的,話本里的都不是騙人的。世間真的有一張浸了迷|藥的帕子,她被迷暈了。
去河邊洗手的時候,還是正午的模樣,這會兒她嘴裡咬著疊好的帕子,頭朝下似乎是被人抗在肩膀上,一路顛簸中,她眼睛裡都要冒金星,只勉強努力抬頭看了眼,太陽已經快要西斜。
頭好痛。
柳安安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能在暴君的身邊擄走她的人,定然是暴君的敵人。而且這人,必然是技藝超凡。
她一個大活人,就這麼輕輕鬆鬆被擄走了,她要是敢發出一點聲音,怕不是要被這人直接抹了脖子。
死可以,但是她只想過死在褚余的手裡,死在別人手裡,她怎麼能不甘心。
柳安安決定識時務一點,生怕嘴裡咬著的帕子掉了,一口糯米小牙咬得緊緊地,偶爾抬頭瞄一眼,晃得東倒西歪的背後,兩側的痕跡。
心中默默記了沒一會兒,她痛苦地閉上眼。
什麼都記不住!
完了,死在外面,連個回去的路都記不住,做鬼以後難道要當一個漂泊流浪的孤魂野鬼嗎。
絕望柳安安被放下來的時候,一動不動,宛若死魚。
「老大,我找到暴君了!」
扛了柳安安一路的男人體力十足。從正午扛著一個少女,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放下人來還精神抖擻,嘴巴叭叭叭。
柳安安隨意睜開眼。
密林,潮濕,黑壓壓的,陽光都被攔在了外面,留下來的就是陰森。
很符合殺|人拋|屍的現場。
殺|人拋|屍現場還有幾個黑衣男人。背著弓箭的、提著長刀的,黑色布蒙著面,一看就是賊人。
想必是那些在扶柳堤下手沒有得逞的刺客吧。
想不通,刺殺暴君就刺殺暴君,為什麼辛辛苦苦把她一個不入流的小人物綁了來。
還真有人替她問出這話。
「這個丫頭怎麼回事?」
穿著一身有別於其他人黑衣的瘦高男人,大馬金刀坐在那兒擦著長刀,看見被扔在地上的小姑娘,起身過來用長刀的刀鞘戳了戳柳安安後腰,疼得她嘶了口氣,不敢醒過來,繼續裝昏迷。
「遇上暴君不取了他的狗命,你大老遠弄來一個小丫頭?」首領似乎也很不能理解,口吻充滿了惱火,「難道是暴君的女兒?!你覺著能威脅到那個沒有心的男人?」
柳安安心中默默附和。
她不是暴君的女兒,但是名義上來說,現在也是暴君的妾,算是他的女人……但是,想要用她來威脅暴君,不是她妄自菲薄,實在是,根本無法想像暴君會為了她來涉險。
他不親自動手殺人,或許是他的仁慈,但是她被人綁走殺了,他可能也就是讓楊恩成再找一個乖巧的,在身邊伺候吧。
「不是,老大,事出有因啊!而且她是暴君的女人!」
那個高壯的男人趕緊解釋。
「我一個人去了一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點痕跡。但是那個暴君賊得很,身邊好幾個侍衛都圍著,根本不能靠近。就這個丫頭落了單,我想著,空手而返總不行,好歹也要帶回來了個什麼吧。」
「咱們之前不是也得到消息,說是暴君身邊帶了一個女人嗎,說是他的小妾,寵愛有加,走哪兒都帶著,時時刻刻都服侍在身邊。暴君之前身邊連個雌蚊子都沒有,他身邊能容得下的女人,肯定不一般。」
「他的妾,定然是讓他心中喜歡的,而且老大你想啊,這女人睡得久了,肚子裡要是揣了個娃娃也說不定。那暴君就算不來救他女人,總要救他娃兒吧!」
高壯的男人還挺沾沾自喜,覺著他計劃周密。
這群黑衣人的首領皮笑肉不笑用長刀刀鞘拍了拍他的臉。
「你想得還挺多啊。」
忍無可忍,瘦高的首領有些暴躁。
「你抓她幹嘛!你就算是衝上去決一死戰,還能弄死幾個侍衛,我們下手的機會還大一點!你綁個小女人回來!綁她能幹嘛!她在那個暴君身邊還是個負擔,而且她留在暴君身邊誰都不知道她還能活幾天,你綁一個將死之人回來,你還想要我誇你嗎!」
首領長刀刀鞘又拍在柳安安的後腰上。
「醒了就別裝死,睜眼!」
柳安安疼得眼淚花花,硬生生憋回去了才睜眼。
她對上那個首領的視線,飛速挪開視線。
這個首領的眼睛,有些可怕。比起暴君內斂的危險,他就像是一頭狼,餓得綠了眼珠子,隨時遊走在肆意妄為邊緣的凶狼。
柳安安從來沒有一刻像是現在這麼反應快。
「好漢,」她發現首領的眼神不對,又換了個稱呼,「英雄。」
「英雄,你說的沒錯,綁了我毫無用處。公子根本不會為了我找回來的。我就是一步廢棋。」
她努力讓自己顯得更誠懇一些。其實也不用努力,她心裡很清楚,暴君是不會為了她涉險的。她不但是一步廢棋,還是一步死棋。
首領蹲下來,單手把自己垂在臉側的細髮辮甩開,用手背拍了拍她臉頰。她敢怒不敢言。
「你是他的女人,他不來救你,你也一點怨念都沒有?」
柳安安腦中似乎短暫冒出來了一個小小的念頭,那個念頭還沒有成型,就被自己打散了。
然後她口吻真誠道:「英雄,公子是大人物,從來不拘泥小節,像是我這種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大人物怎麼會放在心上。小人物又怎麼真的敢奢求呢。」
「沒有怨念,也不會怨念。」
只有期待了,才會因為期待落空而失望產生怨念,她怎麼敢期望暴君來救她。
所以,她真的沒有怨念。
「喲,倒是個可憐小丫頭……我看你長得很好看,也細皮嫩肉的……」那首領語氣還算客氣,「你也挺倒霉的,撞上我傻兄弟了。小姑娘,你說的沒錯,你的確是個廢棋,要你沒用。」
意外的好說話?
柳安安心中生出希望,眼睛都跟著亮了幾分。
「那,那你能放過我嗎?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求活命!放我走就行了!」
「哦?……」首領沉吟,對上柳安安充滿生的希望的眼神,黑布下,他嘴角勾起,「不行。」
不但不行,柳安安心驚膽戰地看那瘦高的首領用長刀在地上挖了一個坑出來。
那個坑,大小剛好能填進去一個她這麼大的少女。
柳安安真的害怕到腿軟,哭都哭不出來。
「英雄……饒命啊。」
「小姑娘,」首領挖了坑,蹲下來,笑眯眯地,「你長得很好看,我也捨不得就這麼殺了你。你看,你男人不會來救你,你要學會自救才行。」
「這樣,我給你一個自救的選擇。你看,你是過來給我當妾呢,還是我把你填進去埋了呢?」
柳安安渾身一哆嗦,視線對上那新挖出來的土坑,心中糾結了好久,然後咬緊牙關,側過頭。
「麻煩,麻煩埋我的時候,替我立個碑。」
她不想死,但是她也不想去給別人當妾。
給暴君當妾,是義父的遺願,是義兄放在她身上,整個鎮南王府的期望。她不能對不起家人。但是要讓她去給別人當妾,她寧願睡在這一抔黃土裡。
「呵,呵呵……有意思,給那個要命的男人當妾都願意,不願意為了活命給我當妾。」
那首領也果斷,站起身,拔出長刀。
「你長得是很好看,不過無所謂,好看的人多得是,殺了你,我最多就是有點可惜。小姑娘,死後記得你這條命,是因為你心中的褚余而死。」
她心中才沒有暴君!
柳安安一聲驚呼壓在嗓子眼,長刀直接挑起她被綁手的繩子。
她人小體弱,輕飄飄的,居然讓那人直接用刀尖凌空挑起,甩到泥土坑中。
吃了一口泥土,柳安安呸呸呸三聲過後,悲從中來。她吃一口泥土算得了什麼,馬上就要被活活埋了!
活埋!想了自己很多種死法,但是柳安安真的沒想到,自己的死,居然是活埋!還是和暴君毫無關係的死法!
放棄掙扎的她躺在泥土坑地,宛如一條死魚。
來世,她一定要是一個普通小姑娘,遠離危險人物。
一捧泥土,撒了下來。
柳安安閉上眼,屏住呼吸。
爹娘,義父,我來了。
第二捧嘩啦撒下來,劈頭蓋臉淋了她一身。
那個人,真的不會來救她,不要想了,不可能的……安心等死吧……
柳安安等了許久許久,也沒有等來第三捧泥土。
泥土坑上面,吵雜了起來。
她努力擠了擠眼睛,把眼帘周圍的泥土抖乾淨,靠著雙腿好不容易坐起來,腦袋頂正好冒過坑邊。
她的視線中,那群黑衣人已經提著弓箭刀劍和人拼殺了起來。
而另一方來人,赫然是穿著侍衛服的十來個侍從!
前不久被迫分別的暴君帶著那些侍從,真的追上來了!
充滿煞氣的高挑男人手持一柄長刀,輕而易舉將擋在面前的人劈倒,血濺到他的臉頰,那雙幽黑的眼中暴戾難藏。
他來了!
柳安安的心,驟然跳動。
他居然真的來了!
一萬種不可能勸說自己過後,他居然是那最最最不可能的可能!
一下子,努力按壓在心中的委屈冒了出來,柳安安一張嘴,眼淚就浸濕了眼眶。
「……公子。」
柳安安雙手被繩子捆著,可她還有腳,不知道哪裡來的動力,支撐她硬生生從坑裡爬了出來,滿身泥土,髒的像個泥巴人。
她眼淚啪嗒啪嗒地,被人綁架,被人威脅,差點被活埋,她都沒哭,可是暴君來救她,她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就像是遇到危險後躲到大貓懷中的幼貓,安全了。
暴君提著一把刀,在廝殺亂戰中猶如閒庭信步,挑開礙眼的阻礙,一路暢通走到她跟前來。
柳安安激動地抬起頭,張嘴。
「公子……啊!!!」
男人伸出沒有血跡的手,提起她的後衣領,然後,把人輕輕一丟,扔回泥土坑裡。
在坑底摔得七葷八素的柳安安:「……」剛剛發生了什麼?
感動和眼淚在短短一霎不見了。
哎???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暴君見自己丟人了,打算親手活埋她嗎!
那種心中無比的悲愴湧上心頭。
所以,暴君不是來救她的?
只是……只是追殺這些人嘛?
柳安安難過地吸了吸鼻子。明明這才是對的,可是一瞬間,她居然有些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她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覺著,暴君是來救她的。
為什麼,居然有點難過……
褚余提著一把刀,站在那淺淺的坑邊,牢牢守著的背後,是從他身邊被綁走的小姑娘。
他的刀尖滴著血,笑意幾分薄涼。
「我的人,只有我才能殺。」
「想殺她,你們也配?」
男人漫不經心的聲音,輕飄飄砸進柳安安心頭。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男人,獨占欲強得嚇人。
紅包包撒花花,寶寶們還請多多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