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的人不多。剛剛好是一隊的巡邏侍衛,還有十來個宮人。還是因為春暖花開,工匠們栽種花,宮人們清掃別院,才會有這麼多人。
若是換個時間,說不定真的只是空門。
柳安安什麼都想不到。
她裹著斗篷,翻身騎上馬時,整個人都在哆嗦。
她不會騎馬,每次都是坐在陛下的身後,讓他載著一起。可是現在陛下不在。
侍衛替柳安安牽著馬,不敢快了,怕柳安安騎術不精跌倒,只能是自己小步跑,牽著馬維持在一個比走快,但是比跑要慢上許多的速度。
已經有個侍衛率先一步快馬折返京中去稟報,而別院的宮人們,則綁了那幾個武夫和玲瓏,全部看押起來等待候審。
柳安安手握著韁繩,只覺自己腦袋裡一直在嗡嗡響,她渾身冰冷,直到現在都還在發抖。
她現在腦袋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想,只感覺著自己像是墜入冰河中,找不到一絲活著的溫度。
桃林才走到盡頭,前方塵土飛揚,路上馬蹄聲震得地顫,牽著馬的侍衛蹭的拔出劍,護在柳安安馬前。
柳安安完全沒有看見。
她還垂著眸,完全沒有察覺到前路的變故。
而那侍衛已經單膝跪地,激動地喊道:「臣參見陛下!」
柳安安猛地抬頭。
對面為首騎著馬的男人沒有勒住馬,而是快速駕馬上前,單手一撈,將馬背上的柳安安摟入自己懷中。
強有力的手臂,和厚實的胸膛,是她熟悉的懷抱。
「是我來遲了。」
褚余緊緊摟著他的小姑娘,聲音喑啞。
褚余從沒有這麼心急過。
他的小姑娘只不過離開身邊兩個時辰,還是在他頗為放心的宸王府,就出了這種事。
顧不得勤政殿滿殿的臣子,他第一次撇開政務,心急如焚一路追趕而來。
還好。
還好他的小姑娘足夠聰明。
褚余的這個擁抱,讓柳安安的心一下子踏實了。
她反手摟緊了褚余的腰,眼淚嘩嘩就流了下來。
忍了這麼久,憋了這麼久,她終於釋放出來她的害怕。
「陛下……我好害怕……」
柳安安哭得聲音不大,細弱得像只貓兒,卻那麼的讓人心疼。
「我好害怕,好怕見不到陛下……」
如果她真的被帶回了尋南郡,就憑著鎮南王府如今的做派,絕對是不能善了的。
她若是被困在鎮南王府,下一次,或許就沒有下一次與陛下相見的機會了。
柳安安一直都害怕。
她害怕自己被綁走,害怕遇上危險。
但是從頭到尾最讓她害怕的,是離開陛下。
一想到這一場意外,或許就是她和陛下的永別,柳安安都無法呼吸。
她不想走。
柳安安抱著褚余哭得眼淚一串一串兒的,褚余衣襟都被她眼淚打濕。
沒有人牽著韁繩,那匹馬馬蹄噠噠,卻是自己馱著二人漫步。
褚余摟緊了柳安安。
「別怕,」褚余抹去她的眼淚,低語道,「你要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讓別人帶走你。無論你在哪裡,我都能把你接回來。」
這一次是他沒想到,聞萍兒的出現引來了這麼多後患。
可也的確如他所說。
褚余得到消息已經是柳安安失蹤半個時辰以後。
他在最短時間內,快馬加鞭,一路疾馳,用最快的速度來到她的身邊。
如果柳安安沒有想起別院自救,那或許再遲一點,再給他一刻兩刻,他就能追上去,把柳安安親手搶回來。
褚余卻很慶幸,她能在這險境中自保。
他的手落在柳安安的後腦勺,輕輕撫摸著。
安撫的味道很明顯,而柳安安也很沉溺褚余的安撫,軟軟靠在褚余的懷中,哽咽著吸鼻子。
原來平日裡,被褚余抱在懷中的感覺,對剛剛的她來說那麼奢侈,那麼渴望。
投入他懷中,在這個時候是那麼的讓她安心,足以給她帶來全部的寧靜。
褚余的手捏著柳安安的下巴,將她的頭抬了起來。
小姑娘哭得眼圈都紅了,眼底還有著一層水波,,腮邊掛著淚珠兒,委屈兮兮地看著他。
褚余輕嘆,低下頭,吻去那顆淚珠兒。
柳安安愣了。
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之間都反應不過來。
她腮邊還有褚余唇上的溫度。
本以為只是一觸即過,卻不想褚余的唇靜靜貼著她,然後下挪。
「陛下……」
未完之言,悉數被褚余吞下。
柳安安緩緩閉上眼,全心地感受褚余帶給她的安撫。
天近黃昏,馬蹄聲聲,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懷中,雙手緊緊勾著他的腰,懶懶在他肩臂蹭了蹭。
「陛下,該回去了。」
她蹭了蹭,卻覺著唇上有些刺痛,像是讓衣裳的紋路給磨到了。
柳安安默默抬起頭,捂著唇。
有點疼。
好像都腫了。
陛下剛剛那麼、那麼親她,用力的讓她都有兩分意外。
原本他都是很溫柔地,總是耐心十足地與她親近,這還是第一次,唇似乎都讓他咬破了。
柳安安在想,她這麼模樣,可不能見人。
褚余牽著韁繩,結束了信馬由韁,從小樹林中鑽了出來。
那同行帶來的侍衛禁軍們早早就從別院裡接來了人,被捕獲的叛賊也悉數在押,整裝待發,在路邊排列成行,等待著君主的回歸。
柳安安的確如她所想,腦袋埋在褚余的肩窩,從頭到尾沒有抬一下。
本該是最害怕最難受的一段路,卻因為這個意外的小插曲,讓柳安安心中充滿了另一種擔憂,擔憂她被人發現嘴唇破了。
褚余默不作聲替她拉起斗篷的兜帽,小姑娘完全兜在他懷中,靜靜抬頭看他時,眸子裡似乎有一絲嗔怪。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嘆氣。
是他沒有控制住力度。
到底是失控了。
回宮的路上,褚余直接將柳安安打橫抱起,斗篷裹著她,沒有讓任何人看見小姑娘被親腫了的唇。
元晨殿中,郡青已經在殿門焦急地踱步等來等去,終於看見人,縱使是一直冷靜的郡青,也忍不住眼淚,跪地哽噎。
「美人終於回來了……」
柳安安被褚余抱著,並不得停下,卻還是看見了郡青額角的烏青,像是受了傷。
她心中一顫,想看的更仔細些,卻沒有這個機會。褚余直接抱她進了殿內,曾御醫早早就候著,等著給她診脈。
柳安安只吸入了一些迷藥,那些人誤會她身懷有孕,沒敢用刺激的藥,這迷藥的藥性並不強烈,不過一兩個時辰,就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並不傷身。
雖然如此,曾御醫也還是各方面都看過,確認了她的無憂。
褚餘一直在旁邊靜靜守著,等曾御醫說,他的小姑娘確實沒有留下任何問題,才略微鬆了口氣。
柳安安見曾御醫要走,連忙說道:「曾御醫,我的女官郡青似乎受了傷,還請曾御醫替她看看。」
因為有褚余在,並不得近身伺候的郡青聞言,心情複雜,柔聲安慰道:「美人放心,奴婢並沒有什麼傷,只不小心撞了下,過兩天就好。美人別擔心。」
柳安安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
她還以為,郡青這是被那些人打了。
若是受她牽連還得郡青受傷,她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雖然沒有傷,沒有什麼毒,但曾御醫還是開了一副安神藥,讓柳安安服用。
到底是遇上了這種可怕的事情,若是不安神,怕是夜裡都要夢魘。
柳安安很老實也很配合。
今次她的確是嚇著了,好在……
她悄悄伸手抓住了褚余的手指。
抬眸看他。
褚余始終都坐在她的身側,雖一言不發,卻無人會忽略他的存在。
「陛下……」
柳安安低下頭。
「是我不好……」
「不。」
褚余立刻打斷她的話。
「是我不好。」
柳安安抬眸,急了:「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想要出去玩……」
「是我不好。」
褚余捏著柳安安的下巴,姿勢是強硬的,可他的話,卻無比溫柔。
「是我沒有給你一個安全的環境。」
「你想出去玩,無論哪裡都可以。你想做什麼都能做。」
「乖,再忍一忍,朕很快就給你一個安全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