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了下來。
玲瓏下去和車夫不知道交涉了些什麼,她提高了聲音,有些惱火。
「主子說到底都是主子,更別提主子現在身子不便,你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著!」
「玲瓏姑娘是不是忘了我們現在是什麼情況,怎麼可能停車!」
「已經離京一個時辰了,郡青都昏著醒不來,宮裡人只以為姑娘在宸王府玩,無人知曉。你怕什麼!」
柳安安緊緊攥著衣袖,心提到了嗓子眼。
到底能不能成……若是那人不許,難道就要眼睜睜錯過?
不行,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如果錯過,離開她的地盤,她就沒有任何勝算了。
「不宜節外生枝。」那小廝說道。
「有我陪著姑娘,你只管放心。」
玲瓏很強勢,推開了那外面的小廝,匆匆去取了一條斗篷來,又讓小廝搬來了腳凳,扶著柳安安下馬車。
「姑娘慢一點,京外荒郊野嶺的,路不平整,姑娘扶好奴婢的手。」
柳安安扶著玲瓏的手,小心翼翼踩著腳凳下來。
她瞟了眼玲瓏,心中有些感慨。
沒想到,最關鍵的點卻是在玲瓏的身上。
從去歲初春,玲瓏來到她身邊服侍,至今已經有一年了。這一年的時間,除去最後這兩個月,之前玲瓏服侍她很盡心盡力。只不過是玲瓏有自己真正的主人,與她之間有著無法協調的矛盾罷了。
「還好有你在,」柳安安握著玲瓏的手,真心實意道,「身邊若是沒有一個熟人,我都有些怕了。」
玲瓏笑道:「是我們做事不周到,沒有提前給姑娘通氣,才讓姑娘受驚了。」
「不過姑娘也該放心的,奴婢是王爺指過來伺候姑娘的,來到姑娘身邊,就不會走。姑娘在哪兒,奴婢就會服侍到哪兒。」
柳安安心情複雜。
這可真是讓她心裡有點受煎熬。玲瓏別的不說,在她身邊時,也是忠心耿耿的,伺候的也好,就是……
哎。
她是絕對不會放棄這次機會的。
「走吧。」
柳安安下了馬車,扶著玲瓏的手,隨意打量了一眼身後。
兩輛馬車,除了那為首的,另外還有四個小廝模樣打扮的,仔細一看還是能看出來都是武夫。
柳安安心中盤算著,順口問:「怎麼就這幾個人?」
玲瓏不疑其他,只解釋道:「這次行動是有些匆匆,人多了不好走。等到了梁頭鎮,那兒還有十幾個人在等著,大夫和婆子都有。」
「哦,」柳安安哪裡還敢等到梁頭鎮,一個大夫就讓她嚇破了膽,她硬邦邦地說,「準備的倒是齊全。」
「可不是,姑娘嬌貴,只有我一個人伺候怕伺候不好,還是要有些會做活兒的。就算是路上,也不能委屈了姑娘。」
柳安安心虛。
她假裝急著,左右觀望了下,朝著桃樹林去走。
「玲瓏,你幫我看看,外頭可看得見。」
柳安安故作害羞,讓玲瓏停留在原地,然後自己往前走了幾步。
玲瓏盡職盡責看:「姑娘,若是我這兒的話看得見,不妨再往裡走一些。」
「好。」
柳安安才抬腳準備跑,身後就聽見那小廝吼著。
「玲瓏姑娘!跟上去伺候主子!你磨蹭什麼呢!」
柳安安腳下一頓。
她後背出了一背的汗。
大意了。
她不該這麼著急的。
若是讓身後人起了疑,她是絕對跑不出去的。
「玲瓏,你拉開斗篷,莫讓後面人瞧著了。」
她淡定吩咐。
等玲瓏撐開了斗篷,才慢悠悠繼續往裡走。
這片桃林算不得深,不過亂里有序的七八排。
往裡走了些,眼見著就到小山腳下,修建出來的有一條小路,還沒有鋪石板,周圍長著荒草,不細看,甚至看不出來這是預備留下來的路。
柳安安深吸了一口氣。
是這裡沒有錯了。
「玲瓏,」她回眸,指了指那些桃林,「你把這些桃枝折斷,擋在外面。」
玲瓏瞭然:「姑娘放心。」
玲瓏做事還算妥帖,將斗篷抖開,掛在兩棵桃樹之間,又折斷了一些桃枝,擋在柳安安的身前。
玲瓏還在折桃枝,柳安安順著她的位置,朝遠處眺望。
停著馬車的位置已經有些距離了,柳安安在點數。
四個武夫,一個首領,五個人都在。
如果明面上就這些人的話,那麼他們距離這兒,還有好長一截。
柳安安回頭。
順著這條小路衝上去,就是她的別院。
別院裡,起碼有些守院的侍從。
剩下的,就是玲瓏了。
柳安安回眸。
玲瓏還在老老實實折桃花枝。
桃枝算不得粗,但是徒手去掰,也不是那麼簡單。玲瓏掰斷了一大堆,堵在這兒來,擋住柳安安的背影。
柳安安心中頗為歉疚。
若是就這麼轉身,玲瓏想必會被當做她的同夥吧。
旁的不說,玲瓏對她是很不錯,這一次若是沒有玲瓏,想必她要逃走,也是難上加難。
柳安安猶豫了下,彎腰蹲在地上。
地上有一塊石頭,柳安安沒拿,選了一根自然段落的枯枝。
算不得多粗,若是打過去,也是會疼的。
柳安安握著枯枝,幾番猶豫,還是咬緊牙關。
她只能這麼做了。
她打了玲瓏,那後面的人才知道,玲瓏不是她一夥兒的。不管玲瓏最後是落在誰手裡,起碼不會被指責。
柳安安握緊了枯枝起身。
「姑娘,這樣行了嘛……」
玲瓏剛站直了腰,還未轉身,柳安安眼懷歉意,抬手朝著玲瓏後頸敲去。
她還掂量著自己的力道,不敢打重了。
偏生人的後頸最是脆弱,這麼一打,直接讓玲瓏一聲不吭軟癱在地。
柳安安嚇了一跳,立即彎腰摸了摸玲瓏的鼻息。
還好還好,只是昏了過去。
柳安安鬆了口氣,一狠心,扔下枯枝提裙轉身就跑。
她跑得很快。
上一次這麼用盡全力的奔跑,還是之前和陛下在一起,街頭遇刺時。
人在危險的邊緣,能激發出全部的能力。
柳安安養尊處優多少年,腳下都沒有踩過亂石枯枝,這還是第一次,提著裙子用盡全力在山野林子裡奔跑。
她身體壓得很低,眼前都看不清前方。
耳邊是呼嘯的風,旁的聲音一概聽不見。
拼命,拼命,只能拼命的跑!
山路崎嶇,還是盤繞的曲折,柳安安從來沒有走過這種路,柔軟的鞋底下,碎石子硌著她的腳掌,疼,生疼。
柳安安一點都不敢停,她鬆懈一口氣,可能等待她的就是被抓回去。
而且跑過一次被抓,那些人絕對不會給她第二次的機會。
絕對絕對不能被抓回去!絕對絕對要跑掉!
柳安安眼前都是花亂的,她有種看不清具體的模糊,大口大口喘著氣。
忽地,她豎起耳朵聽見了身後的一點響動。
「追上去!絕對不能讓她跑了!」
他們發現了!
追上來了!
柳安安不再咬著牙齒,而是放聲大喊。
「來人啊!救命!」
緊張到了極致,她的聲音沒有想像中那麼大,反而又細又尖,和平時的聲音十分不同。
柳安安急了,怕別院的人認不出來她的聲音。
「快來人!我是宮中柳美人!我被鎮南王府的人綁了!快來人!薛靜!薛侍衛的下屬快來!」
柳安安放聲大喊,一邊跑一邊喊,悽厲的模樣,驚起叢林間的不少小動物。
柳安安是真的豁出命的喊。
她後知後覺想到,要是別院裡沒人,她就算衝上別院,門上一把鎖,她也是難逃。
可是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門口。
柳安安腳上已經感覺不到痛,聲嘶力竭地喊,跑出了她人生中最快的速度。
已經讓她的眼前模糊。
陛下。
陛下你在哪裡。
柳安安哽噎著:「快來人!快來人啊!陛下……陛下你快來……」
喊著喊著,她最想要見的人,就在她舌尖,喊出來後,柳安安掉下一滴眼淚。
好害怕。
她現在好想陛下。
陛下要是在的話,要是在的話……
「快點,再快點,馬上就抓到了!」
那幾個男人發現的遲,奈何男人跑得快步子大,柳安安使出吃奶的勁兒,兩邊的距離也只是越來越短。
眼睜睜看著人已經快到她身後,柳安安絕望地崩潰,拼命跑拼命喊。
「快來人!快來人啊!我是宮中柳美人,快來人!救命啊!」
別院的院門近在眼前,還有短短一段路。
柳安安腳下猛地一歪,狠狠跌到在地。
「抓到了——」
那個距離最近的男人就在柳安安身後,伸出手朝她抓來。
柳安安閉上眼。
……她被抓走的話,是不是就見不到陛下了。
明明,她明明答應了陛下,要陪他一輩子的。
『咻——』
空中飛來一支羽箭,直直將柳安安身後那人射中,力道貫入,讓那人一個後仰,摔倒在身後人身上。
半響,沒有人來抓她。
柳安安睜開眼,驚魂未定地回眸。
身後那幾個男人已經被按住,其中一個中箭,血流了一身。
按著他們的,是幾個侍衛。
「可是柳美人?」
幾個穿著侍衛服的青年走來,細細端詳了柳安安一眼。
柳安安默默點頭。
那侍衛單膝跪在地上。
「屬下來遲,還請美人恕罪。」
柳安安死死咬著唇。
她得救了。
她不會被抓走了。
她……
「我要……」
柳安安的聲音很小,剛剛喊得太聲嘶力竭,這會兒嗓子又干又啞,說不出話來。
侍衛沒有聽清,問了一句。
「美人說什麼?」
柳安安掐著自己的虎口,努力用顫抖的聲音說清楚。
「我要見陛下。」
「快一點帶我去見他。」
柳安安忍著眼淚:「……我想見陛下。」
好想見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