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屋裡太黑,薛遙看不清這男人此刻是什麼表情,只隱約從他微亮的眼瞳里看見一絲猶豫,卻轉瞬即逝。

  「狗官!」壯漢腦子轉過彎來,手裡的鐮刀瞬間貼緊薛遙的脖子,情緒失控的低聲呵斥:「想騙我?我要放了你,豈不是立即被官老爺抓走了!」

  「我可以立下字據。」脖子上壓得越來愈緊的鐵刃,讓薛遙感覺到事情已經超出了控制,只能準備好出手拼死一搏。

  可是,這男人一看就是日日勞作練出的結實體魄,就算能擋住砍下來鐮刀,也不可能反擊壓制他,薛遙只能利誘:「我還可以讓你優先參加這次祭祀,五人名額當中,確保有你一個。」

  薛遙已經後悔阻止這場送死大會了,就算這男人現在提要求,要全縣的老百姓一起參加祭祀,他也不會再阻攔。

  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男人抬起鐮刀,朝他脖子砍下來,速度快得他手都沒來得及從被子裡伸出來阻止——

  「咚」的一聲悶響,男人一聲驚呼,手腕被窗外飛來的暗器擊穿,鐮刀掉落在薛遙被子上。

  薛遙瞬間坐起身,一把搶到鐮刀。

  慢了一步的壯漢回過神就想來奪刀,卻被一個飛身進屋的黑影一把拽開,猛踹一腳。

  壯漢撞翻屋中央的木桌,捂著被踹傷的胸口滿地打滾。

  薛遙坐在床上如夢初醒,手裡還緊握著鐮刀不住顫抖。

  「沒傷著吧?」

  張四的嗓音像鎮定劑一般,讓薛遙提著的一口氣呼了出來。

  吹起火摺子,張四把屋裡的燈點燃了,薛遙才發現他外衣都沒穿。

  張四走到那壯漢跟前:「誰派你來的。」

  那壯漢錯愕地仰頭看一眼張四,立即蹬腳往角落躲閃。

  「他是想參加祭祀的老百姓。」薛遙緩過神,撐著身體準備走下床。

  「想參加祭祀……呵。」張四一腳踩在男人胸口:「官府不讓你們祭祀,你不敢去找官老爺鬧事,倒是挺會挑老實人欺負!」

  張四腳下微一用力,壯漢胸口咯噔一響,猛然嘔出一口血。

  「別!」薛遙急忙讓張四停下。

  張四側頭看向薛遙:「薛公子,對付這種人不能仁義,你放了他,倒有更多人以為死不了人,都會對你起壞心思。」

  「你先離他遠一點!踢暈他就好。」薛遙警惕道:「他父親已經感染瘟疫病發身亡了,他也有可能在瘟疫潛伏期,別被他的血沫沾染上。」

  張四聽從薛遙的命令,踢暈那男人後,叫來隨行的小內監拖走,再把屋裡的血跡用薛遙配製的消毒水處理乾淨,跟薛遙用肥皂洗了手。

  兩人坐在門外石梯上,月光照耀下的院子空蕩寂靜。

  見薛遙還是臉色慘白,張四低聲道:「是我失職了,往後晚上我就守在你屋裡」

  薛遙回過神,轉頭苦笑道:「你又不是鐵打的,大半夜的總要睡覺。真沒想到我也有遭人暗殺的一天,更沒想到……想殺我的人,會是我想救的人。」

  「你就是太心軟了。」張四皺眉道:「當初我偷了你的銀子,你以德報怨,說是看中我這身本事才救我,那這些冥頑不化的村民呢?你為什麼要冒這麼大風險留在這裡救這些想殺你的人?現在他們恩將仇報,是你要的結果嗎?」

  薛遙嗤笑一聲:「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張四不解。

  薛遙救張四,是因為想讓他教五皇子功夫,並把劍聖的行蹤住所告訴七皇子。

  救百姓,是為了太子。

  一切出發點都不是為了被救的人。

  可張四說得也不錯,他是個容易心軟的人,起初為了自保,哄七皇子開心,結果自己成了老父親。

  後來為了七皇子,保護太子,結果自己成了太子的小迷弟。

  之後為了皇子們救張四,心裡漸漸把張四當成了真朋友。

  如今,為了變法不出亂子,薛遙來平榕縣控制瘟疫,又沒法眼睜睜看著三個縣的老百姓經歷人間煉獄,當真想要救人。

  真是領著小伴讀的薪水,操著聯合國秘書長的心。

  「嗤……」薛遙自嘲地笑出聲。

  「你還有心情笑?」張四皺眉道:「幸好我起床撒尿,不然睡熟了,還真聽不見你屋裡動靜,你知道剛剛有多危險嗎?」

  薛遙斜眼瞪他,氣呼呼道:「你就別提醒我了,我好不容易忘了,再提又嚇得睡不著了。」

  張四被他逗笑了,回頭看向空蕩蕩的院子,收斂笑容,認真地開口:「你是個真君子,難怪三個小皇子這麼信任你,諂媚耍滑的小人總有敗露的一天,你這樣的人,才配得上所有人的信任。」

  第二天去衙門,薛遙拿到太子的回信,可兵符沒到。

  信中太子說,已經把事情稟報了皇帝,皇帝比較重視,加派的太醫很快會到達。

  皇帝還下旨,讓當地知縣配合太醫控制瘟疫,但並不同意調兵協助防控疫情。

  大齊不是第一次鬧瘟疫,但從前最多就是白喉這種級別的瘟疫。

  皇帝不知道鼠疫的傳播性和致死率有多麼可怕。

  薛遙收起信,渾身的血仿佛都涼了。

  「怎麼樣?」張四看他臉色不好,鬱悶地問:「太子殿下不給兵權?」

  「是皇上不給。」薛遙嗓音低沉:「太子說會儘量半個月以內說服皇上,太子要親率護衛軍來支援咱們……」

  薛遙緩緩閉上眼:「控制半個月談何容易。」

  恰好此時衙門外,傳來民眾的喧譁聲。

  薛遙和張四出去一看,原來是來衙門口鬧事要求舉辦祭祀的村民。

  拆掉祭台後,被「疫鬼」纏身的村民明顯增多了,老百姓都以為拆祭台得罪了瘟神,如今已經恐懼到不怕官府的地步。

  被疫鬼纏上的人,不少全家都死絕了,跟官府作對,說不準還能保住家裡子孫,有不少激憤村民已經準備好跟官府拼命了。

  「這可怎生是好!」知縣在院子裡急得團團轉,對薛遙哭喪著臉道:「驅疫鬼送瘟神,是平榕縣數百年的習俗!卑職實在不明白為何要禁止,又如何能服眾!」

  薛遙淡定地對他說:「請您給我找一套道服來,我要親自跟老百姓解釋。」

  知縣簡直兩眼發黑,不知道這種時候,這少年人還要瞎折騰什麼。

  可皇帝下旨讓他配合,他不得有怨言,只能忍氣吞聲地吩咐縣丞,去尋一套道服來。

  三刻之後,薛遙換上一身道服,借了知縣收藏的佩劍,走出衙門,面對群情激憤的百姓——

  「諸位稍安勿躁,祭祀的事,知縣大人已經決定從長計議。」

  村民們漸漸安靜下來,滿臉怨恨又忍不住期待,看著道士打扮的清俊少年。

  「各位鄉親,貧道玄乙真人,大齊天子派我來為平榕百姓驅逐瘟神。」薛遙稍微頓了頓,見老百姓無人開口說話,便繼續道:「不讓你們送瘟神,就是貧道的主意。」

  背了幾天黑鍋的知縣頓時長長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點擔當。

  老百姓們聽聞這話,顯然露出了憤怒地神色,大概是顧忌薛遙「玄乙真人」的身份,一時半會還沒人敢發泄不滿,一雙雙怨恨的眼睛都冷冷盯著薛遙。

  薛遙繼續道:「這次的瘟神非同以往,傳統的祭祀非但不能請走他,反而還會加強他的法力,驅使更多疫鬼,到時候,就算是到了驅邪良機,我也沒辦法替大家驅趕瘟神了。」

  「送瘟神自古都是這麼辦!」有個青年忍無可忍的駁斥:「你們京城有你們京城的規矩,咱們這兒的瘟神,跟你們那兒不一樣!」

  薛遙抬手讓他先別急,耐心地繼續道:「知道大家不會平白相信我的話,為了向你們證明,我決定不在阻撓你們舉行祭祀,但必須分成兩次。」

  「什麼兩次?」有百姓迫不及待地詢問。

  薛遙說:「按照村裡的習俗,但凡參與祭祀,最終飲下神水的人,都能免於疫鬼附身,這次瘟神來勢兇猛,大家一定都想參加祭祀。我的要求就是分兩次祭祀,第一次必須是小規模的祭祀,參與祭祀的人限制在十個人以內……」

  「十個人怎麼夠!」立即有人開始抗議。

  「聽我說完。」薛遙等人群安靜下來,才繼續說:「按規矩來,祭祀當日,無關人等不允許在集市逗留,祭祀結束立即散場,各回各家。

  六天之內,我擔保,會有超過五人被新招來的疫鬼索命而亡!

  大家可以看看我的占測是否能夠應驗,八天之後,你們可以舉行第二次祭祀,參與人數不再受任何限制。

  想招致疫鬼的附體的,儘管去送死,我絕不阻攔。」

  話音一落,一群百姓們臉色都有些發白,片刻後便交頭接耳議論開了。

  不多時,村民代表站出來拱手道:「就照道長說的辦!」

  薛遙鬆了一口氣,這麼一來,搭建祭台和籌備祭祀,至少要三天,加起來能再拖十一天,第一場祭祀過後,太子的人可能就要到了。

  如果這樣依舊也沒法阻止大規模祭祀活動,薛遙就徹底撒手不管了。

  再硬碰硬下去,恐怕連張四都保護不了他,村民還會跟官府打起來,依舊會造成大規模傳染。

  四天後,第一場小型祭祀儀式結束。

  村民們歡天喜地地開始籌備第二場大型祭祀。

  兩天後,參與第一場祭祀的十個人當中,四人出現肺鼠疫症狀。

  四天後,一人病發身亡。

  五天後,兩人病發身亡。

  七天後,四名染病者,全部病發身亡。

  籌備第二場祭祀的村民們,停手了。

  村民們開始議論薛遙當初的占測預言。

  京城派來活神仙的傳言,很快在村里傳開了。

  兩日後,有村民來到衙門,求道長作法驅邪。

  三日後,大批村民放棄參加第二次祭祀。

  有堅信祭祀傳統的老村民,敲著拐杖罵薛遙瞎貓撞上死耗子,說他預言會死五人以上,結果卻是四個人。

  又兩日後,參與祭祀的四名死者的家屬中,陸續又有三人發病而亡。

  至此,第二場祭祀再無人提起,搭建了一半的新祭台,沒人敢再去碰。

  不少村民日日跪在衙門門口,請求活神仙驅邪。

  薛遙覺得醞釀了幾天的第二步計劃可以宣布了——滅鼠滅蚤,隔離病患,禁止親屬為死者弔唁。

  其實他還想要求焚燒病死者屍體,但這在古代可能會跟死者家屬結下血海深仇,最好還是等太子到了再強制執行。

  作者有話要說:

  經常看見讀者說沒法想像七崽長大後跟遙遙怎麼談戀愛,哈哈哈哈,給你們一點提示——

  禁止縱慾.叨逼叨.護犢子.小葵花奶爸課堂.「人父」受

  企圖縱慾.龍傲天偶像包袱.傲嬌醋王.扮豬吃老虎.皮翻車.崽崽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