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策語罷,蹲在不遠處的暗衛悄無聲息離開了一個。
沒有人知道,三年前初入京城便名冠天下的少年國師淮策,還有一項特異本領。
能聽到他人心中所想。
而今卻多了個例外——
外面那個報菜名的姑娘,淮策聽不到她的心聲。
對習慣將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淮策來說,唐昭昭無疑是個很大的變數。
*
禪院中也有梅樹。
唐昭昭正無聊蹲在樹下看花瓣。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她抬眸望過去。
小沙彌身後,是一位穿著灰色僧袍的僧人。
僧人個頭矮小,身形瘦削。
走動間,銀白的眉毛和鬍鬚在冷風中飛揚。
拿著佛珠的手時不時捋一下蓋到眼睛上的眉毛。
唐昭昭連忙站起身。
小沙彌在一旁向唐昭昭介紹道:「施主,這位便是我寺中住持。」
唐昭昭雙手疊放在小腹處,彎腰鞠躬,聲音甜甜的:「住持好。」
住持慈眉善目道:「小施主來此,所謂何事啊。」
唐昭昭側頭湊近住持,神秘兮兮開口:「我聽說,捐了足夠的香油錢,才可以來這裡?」
住持小眼睛瞪大:「小施主聽誰說的?佛門乃清淨之地,錢財乃身外之物,萬萬不可胡言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內心狂跳腳。
哪個小崽子把行業內密給泄露出去了?!
法林寺作為兩朝護國寺,家大業不大。
雖說每年接受皇家供奉,可銀子全拿出去做慈善宣講佛經了,有時還得倒貼。
一天天的,全靠那點香油錢過活。
這要是擺到檯面上,有損寺風啊。
唐昭昭瞭然道:「這樣啊,是我心思不正了,我還想多捐點香油錢呢,既然貴寺如此清正廉潔,那我只好入寺隨俗了!」
住持:「?!」
他倒吸一口氣,張了張嘴,心中留下兩行清淚。
眉毛也跟著耷拉下去。
唉,失策了!
住持萎靡不振開口:「小施主還未說,來此有何求?」
唐昭昭下巴往禪房的方向揚了揚,試探開口:「我可以進禪房嗎?」
在梅林那裡,那位白衣帥哥就跟住持走在一起。
唐昭昭可以肯定,他一定就在禪房內!
住持還沉浸在痛失一大筆香油錢的事情中,一時忘記裡面還有個淮策。
只想著唐昭昭是捐出來一個法林寺的施主,不能虧待了。
點點頭,帶唐昭昭往禪房裡面走。
***
淮策正把玩著手中的黑玉棋,聽著住持後悔的一批的嗚嗚哭聲,眉心帶著燥意。
突然聽到雲慶驚喜的低喊聲:「主子,住持將那兩個姑娘帶回來了!」
淮策掀起眼皮皺眉去看。
兩扇房門大開著。
少女站在門口的位置,一雙水潤嬌俏的眼眸大大方方地盯著他看。
他眼底的燥意還沒散去。
唐昭昭對上他漆黑幽深的眸子,心臟驀地漏了一拍。
準備好的搭訕內容瞬間忘得一乾二淨。
她那引以為傲的社交牛逼症突然就蕩然無存,慫慫地站在那裡。
大腦一片空白。
禪房莫名其妙安靜下來。
跟商量好了一樣,沒一個出聲的。
唐昭昭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她默默流淚。
她就是有賊心沒賊膽。
不蒸饅頭爭口氣,她連這口氣都爭不到。
活該帥哥不屬於她的。
突然,安靜的空間裡,迴蕩起格桑的聲音。
「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找你有點事。」
一時間,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唐昭昭身上。
唐昭昭還在心裡痛罵自己無能,聽完格桑的話,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乾巴巴看向格桑。
什麼事?
她怎麼不知道?
格桑在梅林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她家小姐有話想對那位公子說。
眼下對上唐昭昭感激的眼神,她無比自豪。
還好有她在,關鍵時刻能幫上忙。
格桑好心腸地將唐昭昭往淮策那邊推了推。
提醒她道:「小姐,花了銀票的。」
沒控制好音量,在場幾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一時間,禪房似乎更加寂靜了。
唐昭昭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叮一聲,清脆的玉石碰撞音,打破了這份寂靜。
淮策將手中的黑玉棋子扔進棋笥中,抬眸,幽邃的目光一下一下落在唐昭昭身上,仿佛要將看透。
薄唇輕啟,聲音冷潤好聽:「花了銀票?」
先是說他奇醜無比,又特地花銀票來看他。
怎麼,是拿他當春風苑的小倌戲弄,銀票就是她的嫖/資?
淮策周身氣壓一點點下降。
唐昭昭低頭看地,抱緊手中的暖手爐。
這種事被當事人以這種形式抓包,著實沒有什麼面子。
唐昭昭聲音小得可憐:
「建設美麗法林寺,人人有責。我多花點銀票是應該的,這種事情就不要大肆宣揚了,藏在心裡就好。」
要不是貪圖淮策的美貌,她能一時上頭,花這麼多銀票嘛!
但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淮策輕嗤一聲,他脊背後仰,靠在矮椅上。
腦海中不斷的聲音使他眉間染著淡淡的戾氣。
淮策沒多少耐心道:「找本座什麼事?」
唐昭昭大腦瘋狂運轉,一時忽視了淮策口中的「本座」一詞。
她摸了摸暖手爐,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對上淮策的視線,唐昭昭將熱乎乎的暖手爐拿出來,拍了拍,道:「手爐有些涼了,我想添點熱碳,可以嗎?」
炭火盆就放在淮策旁邊。
他隨意抬了抬手指,淡聲道:「添。」
唐昭昭鬆了口氣,抱著暖手爐挪到炭火盆旁邊,蹲下身。
剛打開暖手爐,面前突然壓下一道黑影。
冷冽的沉香味道瞬間將她包圍。
唐昭昭呼吸一窒,定在原地,熱氣直衝頭頂。
那一瞬間,唐昭昭只有一個想法。
這銀票,花的值了!
淮策低眸,看著唐昭昭一動不動地毛絨絨的腦袋,緩緩伸出手,移到她手指上方半寸位置,停下。
他手指骨節分明,白皙修長,指甲乾淨整齊,青色血管在冷白皮膚下隱隱若現。
力量感和美感並存。
唐昭昭沒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淮策手指合攏,握住暖手爐。
暖手爐還在源源不斷地散發熱量,一點要涼的意思都沒有。
淮策垂下眼皮,掩蓋住意味不明的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