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瑩暗暗鬆了一口氣,隨後,又覺納罕,自己這究竟是怎麼了,莫不是成了驚弓之鳥?
不過是和郡主拉拉手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何至於因為謝大人一個眼神,便如此······
她不無懊惱,就自己這般膽量,還如何保護郡主!
衛窈窈沒有察覺到陸瑩的異常,快步走到謝辭身前,臉上又湧上了明媚燦爛的笑容。
她素來臉皮厚,用得上人的時候,也不會吝惜溫言暖語。
此番,靠近了謝辭,她早將之前的戒備和敵意甩到了九霄雲外,只盯著謝辭一番打量,臉上就湧出了關切之色:「謝郎清減了。」
謝辭深深地看了衛窈窈一眼,臉上並沒有過多詫異之色。
那目光,直看得陸瑩心下不安,郡,郡主這未免也太虛偽了一些,適才還不想搭理謝大人,如今,便又做出了這種關切人的模樣。
反觀衛窈窈則是一臉坦然,完全沒有因為這虛言假語感到自慚。
「你隨我來。」
索性,謝辭也並未僵持太久,便輕聲說了一句。
衛窈窈不疑有他,拉著一旁干站著的陸瑩就跟了上去。
謝辭將他們引到了一處二進的院落前,他甫一進門,便是下仆迎了出來。
衛窈窈不無驚訝,目光所及,整個院落都被打整得井井有條,倒一點兒也看不出是人臨時落腳之處。
「我還以為,你會歇驛站。」衛窈窈心裡這麼想,嘴上便說了出來。
走在前方的謝辭聽得這話,腳步一頓,幾乎是下意識回頭朝她看了過去。
許是他目光過於直接,衛窈窈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說漏了嘴,她這不是擺明了道出自己猜到他來夜北的事嗎?
那日自己不曾出現,看在他眼裡豈不是成了避而不見?
雖然,她也不想見他,但如今二人處在一處,這些話,搬到了明面上,可就不好了。
於是,衛窈窈朝她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裝作不解:「怎麼了,謝郎?」
謝辭面色不變,兀自回頭,朝內院走去。
衛窈窈趕忙跟上。
眼看著他進了一處類似於書房的屋子後,衛窈窈拉著陸瑩就要跟上,卻有孔武有力的侍從過來,攔在了陸瑩的前頭。
意思很明顯,只允許她一人進去。
「郡主······」陸瑩不無擔心。
衛窈窈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意,徑直跨進門檻,不多時,房門就被人從外頭關上了。
書房中窗戶緊閉,又並未點燈,饒是外頭天光大亮,此時此刻,也有些朦朧昏暗。
謝辭就那麼坐在案桌前的圈椅上,一眼不錯地盯著她看。
瑞獸香爐里的木檀香飄出陣陣青煙,好巧不巧,將他大半張俊逸的臉頰籠罩在其間,讓人看不清他此時此刻,究竟是何表情。
衛窈窈吸了一口氣,心中暗道了一聲『來了』!
然而,良久,謝辭也並未開口說話,他就那樣如老僧坐定一般,一動不動。
時間長了,衛窈窈便覺出了幾分煎熬。
她並不是那種耐得住性子的人,此時此刻,他這般舉動,倒像是要熬她一般。
她忍不住乾咳了一聲,就要開口,卻聽謝辭聲音澀然:「大小姐也清減了。」
再次聽到『大小姐』這個熟悉的稱呼,衛窈窈心中生出了一股子怪異之感。
回憶霎時又被他拉回到了福州,回到了那些隨他一路逃荒的時日。
屋子裡又恢復了平靜,良久,又被一陣敲門聲打破。
「進來。」謝辭淡淡開口。
房門被人推開,不多時,一個身形纖瘦的女子,雙手奉上腰牌,從外走來。
那女子低垂著頭,衛窈窈卻覺得格外熟悉,不等她細看,就聽對方開了口:「小人巫衣院醫娘姜十七,問大人安。」
衛窈窈心裡恍然。
難怪覺得熟悉,這可不就是那日給她母親把脈的醫娘之一嗎?
看這情況,這位姜娘子竟還是謝辭的人。
衛窈窈忍不住朝謝辭看了去,驚駭不已。
她原以為,謝辭到了夜北,會連普通白丁都不如,可如今看來,他竟比他想像中還要厲害。
「這幾日,你就待在府里,旁處也別去。」
姜十七聽了這話,躬身應下。
待她人走後,謝辭終於動了,他於書架暗閣中拿了一塊木盒,朝她緩緩走進。
待走到她面前,他徑直將錦盒奉到了她眼前,示意她打開。
衛窈窈從善如流,忙打開一看,卻見裡面郝然有一張皺皺巴巴,類似於人皮的東西。
皺眉間,郎君溫潤依舊的聲音響起:「是人皮面具,我讓人依著姜十七的模樣做的,雖時間有些趕,還有些粗糙,不過,要騙過旁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言語間,他已經將薛讓那塊腰牌一併放在了錦盒中。
衛窈窈福至心靈,他這是要讓她冒充姜娘子混入湖心島?
「夜北皇宮中御用的醫娘皆是巫衣族的巫醫,皇城根下招的那些,不過是給他們打下手的罷了。你若不是出自於巫衣族的醫娘,你連湖心島都踏不上。」
衛窈窈震驚。
雖不知道謝辭為何會知道這麼多,可正是因為他是謝辭,衛窈窈便沒有理由不信她的話!
當初,符離不也是提過巫衣族嗎,想來,巫衣族的地位,當真非同凡響。
如今,若她能有個巫衣族的身份,自然是比成為巫衣院中微末之人中用,畢竟,她能時時見到母親。
「你!」衛窈窈張了張唇,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謝辭平靜而深沉的目光凝在她身上,也不言語,那模樣,溫文爾雅,便似這天底下最有耐性的人一般。
衛窈窈被她這麼看著,忽然又生了一種荒誕之感。
這個時候,不應該質問她一番嗎?
畢竟,她騙了他,明面上答應他的求愛,實際上,卻盤算著如何死遁。
謝辭那麼死心眼,一定會耿耿於懷才是,事實上,若他不耿耿於懷,也不至於追到此處。
既是找到了她,他便合該和她算舊帳才是。
不管過往如何,她那般行事,終歸有些玩弄人感情的嫌疑。
然而,衛窈窈等了許久,也不見謝辭說話。
她心中忽然有了一個預感,若是自己不開口,只怕他是永遠也不會問她了。
「為什麼?」她攥著錦盒的手微微發緊,「為什麼不怪我?」
「有用嗎?」謝辭默然,半響,終忍不住苦笑出聲。
沒有用的,他們心裡都十分清楚,她決定的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
況且,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這樣騙他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