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 章 祁朝夜的身世

  蘇酒雖然知道妖界這一對叔侄關係不好,卻沒想到會惡劣至此。

  她不由微怔:「怎麼……」

  這些往事,祁朝夜原本同誰都沒有說過。

  他生來便該是妖族的王,他體內流淌的是至高無上的王者血脈,他不屑,也不願讓別人知道他的過去。

  可如今,脊背被少女溫熱的掌心撫摸著,竟讓他莫名軟了一身的骨頭。

  他乾脆放任自己躺倒在蘇酒手下,微闔著雙眼,同她講起妖族不為他人所知的宮庭往事。

  「我的父皇,便是上一任的妖王,他終生致力於修行之事,只想成為一代妖皇。而我的母親,同樣也是一位狐族女子,但她和別人都不同,她溫柔,親善,和藹。」

  貪戀實力地位的父親,

  溫柔而沒有一絲野心的母親。

  這便是祁朝夜的出生環境。

  一面是父親教他弱肉強食的道理,逼迫他將殺死敵人的爪子伸向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們,

  一面則是溫柔悲憫的母親,為他洗乾淨沾染了親人血液的尾巴和爪子,然後把他抱進懷裡,教他不可以濫殺無辜。

  小小的祁朝夜,便在這樣矛盾的環境中長大,他不知道自己該聽誰的,可,父親是王,是妖族眾人所稱讚的王,他不該是錯的。

  但是母親的眼淚,落在他的皮毛上,也確實是滾燙的。

  祁朝夜很困惑,他不知道自己該去聽誰的話。

  直到他妖齡一百歲,也就是凡人年齡七歲那一天,他親眼看著父親的弟弟,自己的叔叔,殺死了父親。

  父親當年登上妖君之位時,殺死了所有的兄弟手足,唯獨留下了這位叔叔。

  因為他們是同胞兄弟。

  祁朝夜曾問過父親,既然您要我殺了我的兄弟姐妹,可為何您的弟弟——我的叔叔,您卻還留著他?

  明明,他也是王位最大的威脅。

  父親當時並未回答,只是在後來告訴他,哪怕是妖王,心裡也會有一絲真情。

  對於他,那絲真情便是這位弟弟。

  所以,在他被自己所謂的弟弟釘死於王座上時,那雙與祁朝夜同出一轍,但向來是威嚴而冷厲的眸中,一片不可置信。

  彼時,小小的祁朝夜被母親護在了身後。

  從未拿過劍殺過人的母親,第一次將劍對準了自己丈夫的弟弟,她的手在顫抖,那雙從來都是溫柔含笑的眼,卻充滿了恨意。

  一個說不信真情的妖,死在了唯一的真情上,

  而從未拿過劍見過血的妖,卻把劍對準了所謂的家人。

  很諷刺的一幕。

  只是那時的祁朝夜不知道,他被母親用最後的靈力護著,迷迷糊糊間離開了妖界,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那個不忍見血的母親,用沾了敵人的血,抹了自己的脖子。

  臨死前,她那雙溫柔的眼,還在眷戀的看著王座上的男人。

  可可笑的是,那個王眼中所謂有她。

  她是他聯姻的妻,是從未走入他心中的人。

  就連最後的一絲情,他都留給了自己的弟弟,因此害死了自己。

  從那時,祁朝夜便懂了,做妖,不能有情。

  想做妖皇,更不能有情。

  哪怕蘇酒沒有見到那一幕,也能想像出,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死在面前,對於當時的祁朝夜來說,該是多麼傷心的一幕。

  她眼皮子淺,祁朝夜講到後面就開始吸鼻子抽氣,倒弄的祁朝夜反過來安慰她:「這很正常,兄弟手足相殘,想來父皇當時讓我對他們動手,便早就預料到了那一幕。」

  蘇酒帶著鼻音悶悶道:「我哭的不是這樣!」

  她有些憤憤:「你叔叔這種人,要換了我,乾脆直接弄死,也得為父母報仇。」

  祁朝夜微怔,而後輕笑一聲:「我也想啊,可惜實力不夠,技不如人。」

  他嘆了口氣。

  蘇酒接嘴道:「要是有妖皇傳承,你肯定能打的過他吧?」

  祁朝夜笑道:「那是當然。妖皇傳承里凝結了數代先祖的妖力精華,若是能有它……」

  別說是殺了區區一個妖君,就連問鼎三界,也指日可待。

  「只可惜,自上一任妖皇隕落,便沒有人知道那妖皇傳承去了哪兒,想要找到它……」祁朝夜搖了搖頭,懶洋洋的趴了回去。

  「不說了,不早了,你也休息一會兒吧,我們明天就出妖宮。你不是急著回不道山嗎?等到了琅環閣,我便讓人送你回去。」

  他如今倒分外的體貼溫柔起來,弄的蘇酒心裡頭有些怪怪的。

  「那你呢?」她多嘴問道。

  趴著的狐狸像是睡著了,可好一會兒還是開了口,嗓音帶著淡淡的笑,像是羽毛掃過蘇酒心田:「我的小師妹,師兄我啊,可已經是妖界的人了,你再帶我回去,」

  那雙狐狸眸稍微睜開一條縫,輕輕掃過蘇酒:「就不怕就別人說,你同妖族有所勾結嗎?」

  蘇酒一陣靜默。

  妖族的夜,黑的濃稠,似是一瓶墨汁撲在了上面。

  蘇酒是被一陣陣的悶哼聲吵醒的,她原本睡得也便不沉。

  手邊的紅毛狐狸,周身皮毛格外的髒亂暗淡,不見一絲光彩,那雙湛藍明亮的眸,此刻更是緊緊的閉著。

  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顫抖著,上面有黑色的魔氣縈繞著。

  魔氣,

  又是魔氣!

  蘇酒心中微愕,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便看到祁朝夜似乎是格外痛苦,唇齒間溢出一聲聲的忍痛低吟聲來,牙齒咬的極緊,甚至有一絲血液從嘴角流了出來。

  她再怎麼鐵石心腸,也看不下去了。

  「祁朝夜?餵?醒醒。」她圍著祁朝夜有些手足無措,好一會兒才想起先將他身上的魔氣驅散。

  只是那魔氣似乎是從祁朝夜身體裡面傳來的,她剛驅散掉就又會冒出來,弄的蘇酒靈力都弱了不少,卻還是毫無效果。

  她不知道祁朝夜這是什麼情況,因此也不敢貿然給他餵丹藥,只能將手掌搭在他的脊背上,施加靈力輕輕撫摸著,企圖緩解他的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就連蘇酒裡衣都被汗水濕了一層,手底下的紅毛狐狸,才緩緩睜開一雙疲倦的眼。

  那雙湛藍的眼,一眼就看到了身前的少女。

  她巴掌大的小臉上帶著徹夜未睡的疲憊,以及靈力使用過度的蒼白。

  鴉青色的長睫微微低垂著,在眼瞼處落下一片青色的陰影。

  那雙圓潤的杏眼微微闔著,眼尾卻是上挑的模樣,洇著一抹濕潤的紅色。

  淺色的唇微微張著,雪白的牙齒和紅艷的舌尖都清晰可見。

  祁朝夜看著這樣的少女,陡然間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流,從他身體四肢開始聚攏,一直往上,往上。

  直到心臟處。

  像是被吹滿了氣的氣球,他的心臟也變得鼓鼓脹脹起來,如同充滿了什麼東西。

  又熱,又濕。

  讓他能夠清晰的聽見,那心臟劇烈跳動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