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不道殿內一片寂靜,唯有空氣中淡淡的桂花甜茶味蔓延開。
可最終,那盞熱氣氤氳的甜茶終究還是涼了。
哪怕沈忘塵從蘇酒的心聲中已經得知,她與自己其他兩個弟子之間似乎確實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可聽到她說到慕雲卿,沈忘塵還是心口一緊。
他卻故作鎮靜:「對了,你大師兄……」
蘇酒連忙道:「師兄他同師尊傳過訊息的,說等他扶持了璃朝太子長大,便會重回不道山來。」
乾元宗並沒有規定說弟子不可長居凡界,事實上,只要當師尊的答應了,弟子自然可以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只要他能按時完成宗門規定的任務便好。
先前慕雲卿同沈忘塵說的時候,沈忘塵並未多言,只說隨他。
如今也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他沉默下來,一時之間竟找不到同蘇酒之間的話題。
到最後,他只能有些乾巴巴的問:「你前些日子毒發,身體如今感覺如何?」
沈忘塵微抬眸,示意蘇酒伸出手腕來:「伸手,為師替你把把脈。」
蘇酒一邊伸手,一邊還想著方才沈忘塵質問蒼千雪為何路上花費了兩日之久,便忍不住替他解釋:「方才弟子聽到師尊責怪蒼師叔路上耗時太久,實則是蒼師叔為了救弟子耗費了太多靈力,這才沒有加快速度回宗門,師尊若是要責怪,便責怪弟子,此事同蒼——」
沈忘塵搭在她手腕上的指微微一頓,垂眸冷聲:「禁言。」
蘇酒下意識抿住唇,連呼吸都停住了。
沈忘塵看著她憋氣憋到雙頰鼓起的模樣,又是氣,又是無奈:「讓你禁言,不是讓你憋氣。」
「呼——」
蘇酒長長的鬆了口氣。
沈忘塵收了手,眉尖緊蹙,卻並未多言,只淡淡道:「不必憂心,有為師在。」
蘇酒點點頭,收回手,另一隻手將挽起來的衣袖捋了下來。
一抹紅色從沈忘塵視線中一閃而過。
他下意識的握住了蘇酒的手腕:「這是什麼?」
寬大絲滑的衣袖從少女雪白如凝霜的手臂上滑落,直直落到手肘處。
纖細的手腕上,一根紅繩那樣耀眼,連打結處都沒有,仿佛就是生來長在她的手腕上。
其上有屬於某人的靈力印記。
沈忘塵指間不自覺的加重了力道,琉璃眸緊盯著那根紅繩,聲音冷到可怕:「誰的?」
蘇酒手腕連骨頭都在痛,她忍不住往回收去,可沈忘塵卻像是著了魔般,非但沒鬆手,反而一把將蘇酒手腕扯到眼前。
她身子被迫逼近,腳下也有些沒站穩,險些撲進沈忘塵懷裡。
好巧她反應及時,一隻手撐到了沈忘塵身側。
即便如此,兩人的距離,也僅僅是一拳之隔。
「師尊——」
蘇酒滿腦子的困惑不解,她不懂,明明只是一根紅繩,師尊怎麼就和瘋了一樣。
【嘶,手腕真的好痛……他真的沒事吧!】
聽著蘇酒的心聲,沈忘塵才稍微回過幾分神智。
掌中的手腕,已經多了一抹紅痕,印著那鮮紅的紅繩,更是觸目驚心。
沈忘塵手指微松,卻並沒有拉遠兩人距離,而是抬眼,琉璃眸中印著蘇酒身影:「是他?」
蘇酒愣了愣。
【不是,哪個他啊?】
沈忘塵一字一句:「蒼千雪。」
不知道為什麼,蘇酒總有一種自己出軌,甚至在身上留下了印記,然後被原配抓獲的心虛感。
她下意識的低了頭,沒敢吭聲。
兩人的距離那樣近,近到沈忘塵能看清少女雪白盈潤的臉頰,看見她鴉青色的顫抖的睫羽,濃密纖長,甚至可以看見,她因為緊張而微微抿起的唇,唇角有兩顆很小的梨渦,唇瓣是那樣的嬌艷……
於是他便不可避免的想起那夜,在不道殿後殿,他用以休息的床榻之上,他的小徒弟是如何將少女壓於床榻間,親的她唇瓣紅腫,眸光瀲灩。
沈忘塵思緒有一瞬間的恍惚,但也只是一瞬間。
他猛地鬆開了蘇酒,甚至一掌推在了她的肩膀之上,豁然起身轉了過去。
蘇酒被他這一推,腳下微亂,險些跌倒,幸好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一旁的桌案。
剛站穩腳跟,便聽見背對著她的青年,嗓音格外冷冽:「行了,你先回去吧。至于丹方上的幾種藥材,」他微微一頓,而後道:「待為師稟明掌門,你再入千極塔。」
話音落下,沈忘塵身影已化作流光,消失在蘇酒眼前,弄的被留下來的她倒是滿臉茫然。
難道這就是修仙界男人的更年期嗎?
一會兒晴一會兒陰的,簡直比天氣預報還多變。
蘇酒鬱悶的想,要再來幾次,她可真要考慮轉投蒼師叔門下了。
離開不道殿,蘇酒再次路過練劍台。
哪怕已是中午,練劍台上仍有零星幾人。
好巧不巧,為首一人便是被蘇酒提點過幾次的那位外門師弟,漱林。
只是如今,他的一身象徵著外門弟子的灰色服飾,已經變成了內門弟子的綠色。
蘇酒忍不住湊過去,趁著他抬手擦汗時向他道賀:「恭喜師弟成為內門弟子,師姐這段時間不在宗門內,這聲道賀來的晚了些,還請師弟勿怪。」
漱林放下手。看到的便是她眉眼彎彎笑著的模樣。
少年秀氣的眉眼間露出一抹驚喜來:「小師姐!」
他反手將手中長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收於身後,抬手向蘇酒行禮:「是師弟失禮,本該今日來宗門前迎接師姐的,不料被溫長老留了堂……」
他臉頰微紅,羞赧的摸了摸腦袋。
溫長老便是教習他們劍訣的長老,蘇酒當年也是在他手底下過來的,自然知道這位長老最是嚴苛。
但他素來只對自己看上之人嚴苛,既然留了漱林的堂,便表明他看上了漱林。
若不出意外,估計漱林很快便會成為溫長老的親傳。
不過這樣猜測的事情,蘇酒並未出聲。
她只是衝著漱林笑笑:「既然如此,那師姐今日便請你一起吃一頓吧,就當是師姐的道賀了,如何?」
漱林自然不會拒絕。
和漱林在一起的時刻,總是叫蘇酒想起墨臨來。
明明他們是不一樣的,漱林靦腆文靜,墨臨沉默陰鬱。
可他們都會用專注的目光看著蘇酒,讓蘇酒恍惚了好幾次。
同漱林道別,蘇酒一人回了半山腰的住所。
昔日師兄弟四人的住處,如今只剩蘇酒一人。
她的腳步在院門前停頓片刻,目光掠過旁邊幾間空蕩蕩的院落,有些落寞的收了視線。
推門而入,院中那棵樹依然枝繁葉茂。
一陣風起,吹起一地的落葉,自然也將樹根處的落葉清掃乾淨。
一隻霧青色的香囊,針腳細密但粗糙,只縫了一半,另外一半的花還未繡完。
便那樣清晰的,出現在蘇酒面前。